还没等姜凌望从“我竟然变成了婴儿”和“我竟然穿进了修仙世界”中提炼出“他已经死了”这个事实,一阵强烈的疼痛从丹田处漫延开来。他感觉仿佛怀里揣了一个火炉,火从肚子里烧上来,几乎要把肺管烧穿。他张开嘴想要呼救,喉咙却又干又呛,发不出半点声音,连如真正的婴儿一样嚎哭也做不到。姜凌望疼得满床打滚,连长几上的玩具都被他胡乱挥舞的手拂倒了。

    正当此时,有两个年轻女子如有所感一般飞快地推开门,一个抱起姜凌望,在怀中轻轻摇着,熟练地又拍又哄,口中词语在姜凌望听来依旧如同天书;另一个拿起床边的小瓶和玉壶,从壶中舀出两三粒药丸放进小瓶,麻利地混匀后用小瓶仔细喂给姜凌望。

    姜凌望本能地用双手捧住伸来的瓶口,无须吮吸,便有口感凉凉的浆状物滑入喉中,一咽进腹里,就好像凉水般渗进经脉,缓解了丹田的灼烫。喝了小半瓶,姜凌望觉着差不多了,松了嘴推开瓶子,瓶中的液体也没有半滴漏到瓶外。

    两个姑娘看他舒缓过来,又娴熟地收拾长几,擦擦他嘴边的奶渍,给他把被子掖紧。这个时候,从门外又进来一男一女,步履急切,衣裙上还有些未化的雪。姜凌望一看,便认出正是投影里那对年轻夫妻。他们在门口的绒垫上拍掉残雪,互相亲昵地搓搓手,把身子弄热后才进来内室。姜凌望想,他们应该就是这具身体的父母。

    男的脚步轻捷,一见他醒着就笑着伸手要把他抱起来玩,女的嫌他一刻不让孩子安生,训了他两句。她在床沿朝外坐着,和那两个姑娘询问了什么,又点点头。男的只好跟她一起坐在床边,一边跟姜凌望说话一边拿些玩具给他。姜凌望用双手费劲地拿起他塞来的玉玩老虎,入手竟如棉花一样柔软。小老虎浑身雪白,虎脸上雕了一对生动的大眼睛,憨态可掬。姜凌望一边惊讶于自家财大气粗,一边腹诽这家人实在太喜欢玉:就连给孩子的玩具,宁愿弄来稀奇的软玉,也不肯用平常绒布。

    一家人相处不过半刻钟,姜凌望就知道他父亲是个货真价实的话痨。从坐下来开始,嘴里一刻也没歇过,一边要伸手揉他的脸、勾勾他的手指,一边还要嗲嗲地跟他说话,也不管他现在什么都听不懂。姜凌望听着,挑了几个他翻来覆去念叨的发音想模仿给他听,可惜婴儿的声带发育不完全,无论他如何费劲地发出声音,在旁人听来一律都是“啊啊”,偏偏他父亲听见了还高兴得不行,又是拍手又是夸,如同得了什么稀罕物一般,要跟他母亲说,还要跟那两个姑娘也说。

    他娘听了也很惊讶,两个小姑娘则掩着笑,语气很平静。

    所有人热闹地说着话,姜凌望却什么也听不懂。一家人和和乐乐,只有他心知肚明,自己不过是个局外人。家人喜爱他,只是沾了这个身体原主人的光罢了,同他们相处,对他来说便如同在人家家里做客一般。他冷静下来,现下当务之急便是要尽快探清这个陌生的世界,还有他蹊跷的病症。既来之不知道能不能安之,他也想知道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还有他到底能不能回去。

    他发病时无声无息,家人却能第一时间赶来,应当是有所感应;至于手段,既然在修仙界,只要想,左右绝不是没有办法。无论是那两位姑娘还是他的父母,见他发病都没有半点惊讶,尤其照料时手法娴熟,显然准备万全,想必要么是娘胎里带的毛病,绝非一日两日。他缓解后一家人还能有说有笑,说明这病要么只是痛苦,并不危及性命;要么便是他们对治愈很有把握。

    姜凌望瞥了一眼床边那不起眼的玉壶,那里头的药丸怕是不简单。

    他盘算着等四下无人时将它拿来一看究竟,正当此时,又有人推门而入。他的视线被床边几个大活人挡住,看不见进来的是谁;一个姑娘听见声音跑去门边,他这才从缝隙中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来人身量不高,听声音至多6,7岁,妥妥还是个孩子,穿得已是衣袂翩翩,衣带上配着把长剑,长长的衣摆上覆满残雪,头发上甚至睫毛上都结了几颗冰晶。姑娘用热毛巾给他擦了头发和脸,帮他把雪掸干净。他接过手炉,把剑交给她放起来。

    见他进来,父亲便招他也来床边。等他也走近,姜凌望才得以仔细端详他的模样。的确是个孩子,乌发长而柔顺,皮肤白皙,目光柔和,五官精致,瞳色较常人微浅,尤其是睫毛长而鬈曲,站在那里如同一尊玉偶。他的嘴唇微微抿着,举止有板有眼,倒是个讲究的小大人。

    看他年纪,姜凌望本以为他是家里的哥哥,可仔细一看,他的样貌与父母找不出相似之处,可父母待他都是自家人模样,让他有点纳罕。

    此刻,那个小孩也在打量他。一对琉璃似的招子认认真真地盯着瞧,装模作样的深沉底下是遮不住的好奇,看得姜凌望忍不住笑出来。

    见他笑了,人人都觉得稀奇。尤其是他父亲反应更是大,又是高兴又是幽怨的,语气嫉妒非常。那小孩自己也觉得高兴,抿着的嘴唇有了弧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