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定不管他,自顾自去床上躺下,闭上了眼睛。我还是觉得心慌,有点喘不上气,眼皮也不安稳,一直在跳。
苏南庄又盯着我看了一会,直到我已经感受到睡意时,他才终于起身出去了。我长舒一口气。
我睡得不安稳,做着一团一团的乱梦。我又看见那场雪,一开始是纷纷扬扬的白,后来变成纷纷扬扬的红,像大块大块的血。我看见那些血块落在地上汇聚成了河流,红色的河蜿蜒曲折。
我还看见河边落着白色的尾巴,一条一条去数,一共有九条。我迷迷糊糊地想,我没了九条尾巴,可我现在怎么还剩下一条?我还没想明白,那些白尾就变成了白骨,白骨上生出血肉,变成人形,我看到了鱼渊、杜子衷、褚炳文、贺平楚。他们背对着我,后来转过身,瞳孔是空的,没有眼珠。
我猛地惊醒了。
天黑了。我走出帐篷,坐在地上。这里夜晚的风有些冷,也很大,吹乱了我的鬓发。
苏南庄没再来烦我,我面向着军队走时的方向等着,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帐篷里有干粮,但我不想吃。
我等到了第二天,贺平楚带着人回来了。
营地里的人全部迎上去,我反应不及时,被挤在了后面。贺平楚骑在马上远远地看了我一眼,他的神情让我的心沉了沉。但他好歹是安全回来了。我冲他露出一个笑容,他也笑了笑,笑得有些勉强。
到了晚上我才知道,我们这次死了很多人。
羌人有骑兵,他们培育出了新的马种,跑得很快,底盘很稳,他们骑在马上横冲直撞。他们的刀淬了毒,只要被划破一道口子,不消片刻就会身上发软发热,倒在地上任人宰割。
鱼渊也死了。
是杜子衷告诉我的。一开始他在鱼渊旁边,一直盯着他。但后来战局越来越混乱,等他杀完身后偷袭的人,一个转身,就找不到鱼渊了。
打完这一仗后,他在战场走了很久,一具具查看那些尸体。他小心翼翼地把那些面朝着黄土倒下的尸体翻过来,遇到相像的,就脱下他们的头盔仔细看。他说他最怕找遍了所有那些还完整的,只剩下那些残缺的。
好在最后他还是找到了。鱼渊死于一道贯穿伤,一击致命,应该没有特别疼。他的尸首也很完整,死后好歹是能留一个全尸。他们每一次上战场都是可能会死的,不是这一次,就是下一次,能留一个全尸已经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