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祐五年、梁开平二年,腊月初五。
小寒的节气将至,象征着寒冷的飒飒风雪已开始极力洒在这河北的山川大地上。世间的所有都笼罩在了严酷肃杀的寒冬当中,万物都好似湮灭在了素雪之下,但这片恰经无数战火的土地上,无数燕地百姓,却好像终于缓过气来。
幽州向南的地界,原本泥泞的大道已被冻得坚硬如铁,道旁是一堆堆的积雪,晃得人眼花。道路四下,河流的表面一夜间便生了一层厚厚的寒冰,冰层下河水凛冽,卷走点点冰屑,隐约发出了细微的撞击声。
近郊四野,间或还有流民百姓模样的人在荒地里挖沟掘土、搭建棚屋,好是一面热火朝天的景象,恰至正午,天空中便是炊烟袅袅,极显人气。
在华夏这片土地上,生活在这里的农耕文明是彼时全世最为勤劳的民族,也是最为强韧的族群,只要能让战火稍稍远离他们,他们就能竭尽所能的寻找到生存下去的方法,将这片因战争而变成白地的幽州重新发展成人口稠密、物产丰饶的所在。
纵使是北面又有乱象,不少流民都是从檀州南逃而来的,但甫一进入幽州地界,就是能够让人安宁下来。那面‘梁’字大旗旁的‘萧’字军旗,便是所有河北百姓最强的依仗。漠北再强、燕国余孽再能折腾,还能打得过萧军使不曾?
几十骑快马,在道路上成列疾驰,马蹄飞扬,溅起大片大片雪土。马上的骑卒,都披着梁军专有的红漆扎甲,裹着披风,背上负着认旗,威风凛凛。
道两旁的流民纷纷抬头观望,却又如常的低下头去。从前两日开始,这大道上便是经常有梁军骑卒在南北疾驰,而这些威风凛凛的骑卒更是早已被百姓熟知,正是城中萧军使那定鼎幽州的八百龙骧军。
刚开始的时候,这些早已是惊弓之鸟的燕地百姓甫一见到这些骑卒,还会惊惧的趴下去,唯恐无意就惹恼了这些兵家子,惨遭人祸。因为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整个河北几乎都是在兵祸中度过的,也唯有经历过兵祸的百姓,才知道这些兵家子的破坏力有多强。
所谓‘匪过如梳,兵过如篦’,普天之下没有哪一路诸侯的军士是把百姓当作人看的,不论是刘仁恭麾下的燕军、草原南下的漠北军、李存勖东来的晋军,都是把燕地嚯嚯的不成样子,早已让燕地百姓畏之如虎。
但这段时日过来,所有百姓也就渐渐反应了过来:那位主政幽州的萧军使,竟是严抓四下劫掠的梁军,张贴布告,鼓励百姓检举,声称对此事严惩不贷、绝不姑息。且在这番冰天雪地里,这位萧军使还以工代赈,不时还会发放救济粮,得以让大部分流离失所的流民能有一条活路生存下去。
便是因此,百姓们一传十十传百,也就不再忧心了。他们不再害怕这些梁军,梁军也没有骚扰百姓的想法,幽州上下,竟有了一副军民融洽的错觉。到了现在,稍有一把腱子肉的百姓,竟还能壮着胆子拦路龙骧军的军士,询问萧军使还招不招兵……
也有年长的老者,拄着拐杖询问大梁皇帝会不会让萧军使从今以后就任这幽州的父母官。
一帮龙骧军的大头兵哪里知道这些,但他们确实从未享受过这等百姓崇敬的盛景,一时间都只是拍着胸脯把牛皮往天上死命吹,若非是要误了时辰,他们说不得还会被拉进棚屋里吃一吃糙饭。
几十骑龙骧军终究是摆脱了燕地百姓的纠缠,南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