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车过路>历史穿越>少姝的山水 > 第48章 狐市
    再来是申屠蟠:他自幼喜欢读书,很讲义气,但家道贫穷,只能给人做佣工,干些油漆活儿。郭林宗亲自看望他,同他亲切交谈,使之顿开茅塞,生迫切求学之志,郭林宗于是资助他,后来成为经石学家。

    (指点茅容与资助申屠蟠:出自《后汉书·郭太(泰)传》。)

    “他们的事,确属激励难得,亦不难理解,”少姝沉吟半晌,终于憋不住了,“但是……你们又为何要专程追随有道先生?”

    她说的“你们”,自是指狐族等异类,赵成不点自明,他微微一笑,略作斟酌,便沉稳地答道:“有道先生在太学时,被冠以群生之领袖,盖因其神气冲和,言合规矩,高才妙识,经学造诣罕见其伦。须知,经学虽脱胎于儒学,但其渊源丰裕厚实,在原来儒的基础上是有所更化的,为了通经致用,经师们广泛汲取各家之所长,融汇推演并且巧妙化用,道家之‘道’,阴阳家之‘五行’,法家之‘任法而治’,墨家之‘天德,天意,小康与大同’等等,可谓无所不包啊,‘我们’修为人身,想要更进一步,便不能不学,聆听有道先生亲自传授,实为三生有幸!”

    (经学:董仲舒献《天人三策》之后,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立太学以教于国”,太学作为官方大学蓬勃发展始于此时,两汉以儒学五经为官方教材,经学成为政府培养人才,主导意识形态的政治学说,“春秋大一统”,“三纲五常”等理念影响中国文化深远。)

    少姝心中有所触动,虽然妈妈早告诉过她,在这山上过活之人,无论烧陶,还是制香,甚或待字闺中者,都是通过日积月累的修行来参悟人生道理的,但她总有些旧调重弹之感。

    而眼下,看着曾以为十分熟悉,今日揭开来又一重身份的赵成,她这才下意识地点点头,对妈妈的话有了深切的认同感,在这些向学之心的身后,无不留下了独属于他们的隐秘漫长的不易与欢欣。

    听过赵成等人的求学往事,又思及有道先生坐馆时必定盛况空前,她愈加心生向往,恨不能也“回去”亲眼目睹一番,焦灼迫切,几如百爪挠心。

    玖儿对本族中的事务更为熟知:“狐仙子弟读书用功,其辛苦不足为外人道。赵师傅早年投在郭门下,也是不足为奇的。对了,石屯有位宋老先生,曾给村人们说过一件怪事。”

    “什么事?难不成他老人家也收过狐仙徒弟?”少姝自是知道宋先生大名,前不久尹毓川才请他医过伤,这位先生学问渊博,在石屯村开着私塾,虽不是专门行医者,但医理很深,据说能断人生死。

    “并非如此,宋先生同人说过,他夜半途经一座古墓时,闻得墓中传来鞭打叱骂之声,如‘你们不好好读书,不能明事理辨是非,日后什么坏事做不出?’‘等到触犯天律,后悔就来不及了!’他好生奇怪,这黑灯瞎火的荒郊野地里,是谁在训话?原来是狐族教子,于是称叹我们的用功向学之心,还以此来驱策弟子们呢!”玖儿说到这里,扑哧乐了,“走夜路的人,经过荒岭坟茔都会战战兢兢地发怵,那个时分,野狐家中修炼的小狐们已然学得神疲力乏,有的会悄无声息地偷溜出来,藏在暗处,开玩笑似地捉弄人。”

    (狐仙教子:取材于《阅微草堂笔记》卷七。)

    少姝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我听邻里们也常说哩,夜间行路间或被顽皮的小狐‘迷’了,说有的人曾真切看到,月光下自己长长的影子,会陡然左扭右摆舞动起来,诡异又实足的孩子气;有的人喝醉返家,却会横躺睡到路中央,直到日上三杆;还有的人则是走着走着,然后稀里糊涂地掉转了头,等醒过神来,才发觉又往回走了老远!彻头彻底地给人家练了手。”

    “宋先生运气好,想要使坏的小狐们正被大人们管教,分不出神来捣蛋了,”赵成嘴角微扬,听他云淡风轻的口气,幼时想必也常犯类似的“淘气”,“不过其中的缘故,人们大抵也是心知肚明了,凡被‘迷’过的人,真格兴师动众,生气发作的人从来未见过,权在茶余饭后填作笑料罢了。”

    “是了,狐岐山的特色就是,人与狐仙无形中达成了某种默契,共处于山水之间,彼此包容,很少忌惮交恶,针锋相对。”少姝有感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