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菲尔德却不会像她那么想,雅各布是他最信任和最得力的助手,也是集团的下一任继承人。他选择雅各布当继承人,不仅是因为雅各布忠诚,对他绝对服从,还因为他在雅各布身上看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决策能力、行事风格、对商机的嗅觉,他们几乎如出一辙。

    还没有遇见安娜时,他认为雅各布就是青年时期的自己,这个认识并没有让他多难受—

    —生命在流逝,所有人都得接受时间的馈赠,那时的他,几乎已经接受见老的现实。

    遇见安娜以后,他虽然依然接受见老的现实,却再也无法与同龄人谈论关于年龄的话题。

    前些天,他和玛莎的丈夫约翰,在花园里用完下午茶。他随手拿起一叠报纸打开,垂头看了起来。这时,约翰忽然站起来,四下寻找着什么,越找越焦急,几近暴怒的边缘。女佣们在一边旁观,不敢上前。

    他忍不住问道:“你在找什么?”

    约翰深吸一口气,竭力压抑着烦躁答道:“眼镜!我的眼镜不见了!”

    他顿时懂了,那些女佣为什么不敢上前帮忙,因为约翰的眼镜就在他的鼻梁上。

    后来,约翰自己反应过来,撑着玻璃桌坐下来,自嘲地笑笑,说道:“老了就会这样,真叫人生厌。见笑了。”

    他却无法像个同龄人一样附和说,“没关系,我也一样”。

    约翰那样的眼镜,他也有一副。五十五岁那年,他意识到视力不如从前以后,就去了一趟医院。医生告诉他,这是非常正常的生理现象,随着年龄的增长,任何人的双眼调节功能都会减退,有的人甚至不到四十岁就会患上老视。

    医生为他配了一副眼镜,铂金细框架,镶嵌着黑乌木,看上去格外高贵文雅,他却很少佩戴。也许从那时起,就隐隐揭示了他无法接受苍老的命运。

    现在,他尽管不至于像约翰一样健忘,心里却十分明白,总有一天,他也会这样寻找一样还在身上的东西。

    这是死亡的预言,是命运的诅咒,是所有活着的人都逃脱不了的神谕,是走向生命终点的必经之路。

    谁能想到,他会在踏上这条路之前,爱上一个玫瑰骨朵般鲜嫩的少女。安娜唤醒了他沉寂已久的青春,也唤醒了他对见老的抗拒,他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坦然面对苍老的灵魂,甚至看见报纸上,说雅各布是“小谢菲尔德”时,心里都有些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