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婉样貌不算平平,但顶多中等偏上,头一次和费凌霜碰面的时候,费凌霜唤她“云姨”,她笑着点头应下,佯装不知道这声背后的含义。

    一个八岁的美人胚子,纵使是对她冷眼不语,她也不好发作什么。自她入府后,老爷虽和女儿面上生疏了不少,但眼神里浓厚的关切,是唬不住她的。她自小在坊子里长大,没见过什么大人物,世面见得却不算少,察言观色的本领也没少练。

    费凌霜在母亲的言传身教下,小小年纪也已颇懂为人处世的道理。她是硬要反着来的,大人们喜欢被抬高,她就偏不让他们如意。

    而云姨却笑着应下了,那从眼底里映出的开心,让她微微一怔。她明明是在提醒这个女人主母只有一个,她只配做妾室,被唤做姨娘。这个女人却表现的毫不在意,反而待她极好,以至于她心中还冒出过一瞬反省的念头。

    很快,她醒悟了过来。前段时日,云姨突然食欲骤减,手中常携丝帕,不时作呕吐状。近日,府中议论的人多了起来,难免有些声音传到她耳中。原来,这个女人不仅不动声色地融入进来,还快速稳固了自己的地位。

    记得母亲诊出喜脉前,也曾这般身体不适。所以,其实她心中早有猜想,只是到今天才彻底死心。

    “红姐,这府中如今还念着母亲的人,恐怕只剩下我和你了。”费凌霜忍了忍泪水,“最坏的事,最不可思议的事,全都发生过了,现在还有什么好避讳的?”

    红儿一愣,上前抱住费凌霜,再也抑制不住,恸哭道:“小姐,云夫人有喜了,费家后继有人了。”

    “这样的喜事,哭什么?”费凌霜轻柔地拍了拍红儿的背,眼角也有些湿润。

    “我不过是一个受过主母恩惠奴婢,又比小姐大四岁,已经这般忍受不住。”红儿泪眼朦胧地看着费凌霜,“小姐才八岁,却不像普通孩童般,痛的时候叫,气的时候喊,遇到伤心的事大哭大闹,痛痛快快一番。小姐,你要是心里不痛快,就哭出来吧?”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母亲,她都应该委屈,愤怒,甚至憎恨,以至于泪如雨下。而此刻,她静静地望着窗外,心中烧起一团火焰,面上却覆了一层寒霜,一阵冰凉一阵火热,最终只剩熊熊怒火。

    眼前眼前雾气早已消散的干干净净,她的声音冷冰冰的:“红姐,你说的对。安安静静的模样,只会随了那薄情人的愿。我要闹,要闹个彻底。”

    门前主廊上,费修面露狂喜,正将一个鼓当当的红色布袋塞给旁人。那人着素色长袍,背脊笔直,面色红润,浑身透出医师的儒雅。医师为难地推让了几下,才收下红布袋,刚要抬手作揖道谢,就被费修热情按下。两人就这样轮番客气着,大步从费凌霜的视线中消失。

    察觉到费凌霜神色异常,红儿心中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柔声问:“小姐?”

    费凌霜沉默不答,红儿在她面前挥了挥手,她方回过神,收回看向远处的目光。一布袋的银钱,父亲难得出手这般大方。过去为了省下给祖母看病的钱,父亲在吃穿用度上甚是节俭。如今提任谏议大夫,俸禄虽然增添了不少,但他凡事谨言慎行,依旧节俭度日,生怕被人握了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