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诗望了卫宁一眼,摇了摇头:“不必。你按照以前的办法处理吧。”
卫宁微微一顿,闭了闭眼睛,仍毫不犹疑地回答:“是,下官明白。虽然查明与他们无关,但也已经知道太多,如果放出去,难免有所怨言,胡言乱语。”
阮诗淡淡颔首:“虽然如此,这线索却也断了。”
“有没有断,却也不一定。棺盖上的钉子,断口极其平整,不是慢慢锯开的,而是被削铁如泥的刀剑直接劈断的。这么锋利的刀剑,可不是寻常的精钢所制,要以正确的比例混入稀有的刚玉和金刚砂,才能锻出。而据下官所知,只有官家才能开这种矿,专供兵部冶炼司使用,一年不过锻造几十把,专门配给几支特别的精兵。即使民间巧匠想要模仿打造,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说着,卫宁从身后桌案上的托盘里,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卷微微发黄的卷轴,双手呈上,“这个局虽然缜密,偏偏不小心留下了一个破绽。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那个胡芝生前嗜好书画,因此棺材里面,满是陪葬的书画卷轴。而盗贼开棺时,手上满是汗和泥土,握剑的时候,剑柄便也涂满了泥土。他俯身到棺材里捞尸体的时候,剑柄压在了一个卷轴上,便留下了这个不显眼的泥印。究竟兵部将这种纹饰的刀剑,配给了哪支队伍,下官并不清楚。不过,大司马只要让兵部辨认一下这个图案,真相便能水落石出。”
阮诗从卫宁手里接过那支卷轴,黄旧的纸画轴上,果然印着一个隐约的土黄色印子,泥印虽然浅淡,却已足够辨认纹样的形貌。阮诗静静地端详了一会儿,窗外的雪花一刻不停地簌簌地落下来,室内却陷入了汹涌的沉默。
“事涉军机,下官已不便再查下去了。如今,来忠已经横死街头,东山堂那几个伙计也显然一无所知,这便是唯一的线索了。”卫宁说道。
阮诗缓缓抬眼,唇边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慢慢将卷轴搁到了小几上:“司隶府,不是不能去兵部调查。子澹,怎么突然避起嫌来了?”
卫宁望着阮诗,肃然说道:“我怕猜的不对,又怕猜对。更怕的是,我这一番调查,已然打草惊蛇。”
阮诗仍然淡淡地反问:“便是打草惊蛇,又能如何?”
“大司马不可轻忽。不是每个人都会深思熟虑,谋定后动。即使是名将,因为一时狂妄,仗血气之勇,做亡命之搏,也并非少数。”卫宁见阮诗仍然不以为意,不禁眉头微皱,语气渐渐露出了三分急切,“据我看,官宦当中内通此人者,不在少数。除此之外,那人又往京城当中打下了不少钉子,就连大司马府的仆从中,应当也有不少诸如来忠这样的内应。今后出入行止,不得不防。至于恐怕行事败露,便安排人当街砍下来忠的头颅,如此大胆,已经露出了肆无忌惮,穷凶极恶之相,狗急跳墙,也并非不可能。——安止,务必小心为上。”
阮诗听到卫宁情急之下,久违地称呼了她的字,也微微一怔。她缓缓起身,平视着卫宁,淡笑着叹了口气:“我之所以能做这个大司马,也是因为我昔年在京城中,隐伏了许多豪客的缘故。一声令下,便能一呼百应。如今这人做的这点动作,也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只是我那时便明白,这种布局,讲的是潜龙勿用四个字。不到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便蛰伏到底,决不轻举妄动。所以一忍,便是二十年。这人沉不住气,不过东施效颦,不足为虑。”
“倘若那人觉得,眼下,便是应当孤注一掷的时机呢?”卫宁向前半步,追问道,“此人设局,一面利用苏尚书脚踏两船的私心,令苏尚书与大司马彻底离心。另一面,则得以将女公子的身边人,都变成不可信之人。其心可诛。而今设局不成,反被识破,怕是从此无法得到大司马的信任,从此失去了机会。因此,当此权势中天之时,用出手上所有的牌,纵然鱼死网破,两败俱伤,也好过日后逐渐失势,任人宰割。”
阮诗移开目光,凝望着紧闭的门扉,怅然一笑:“子澹,你也想让阿桃接任我的位置。”
“女公子是大司马的亲生女儿,世上唯一的亲人,将来长大成人,承继这番事业,难道不是理所应当,有何不对?”卫宁斩钉截铁地说,神色决然。
阮诗默然,到底没有回答,而是转开了话题:“罢了。关于现下这个案子,子澹觉得,应该如何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