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车过路>奇幻玄幻>虚花悟 > 梦鹤(四)
    瓠叶繁芜出野地,蓼萧端慎慕长风。

    不识幽并登高意,宛转江淮幸相逢。’”

    “两首诗挂在一起,众人看了,觉得虽然答对工整,但也不过如此,一概应酬话而已,无甚出奇。只有叶侯端详一会,抚掌笑道:‘不错,元恒这个谜语,这位姑娘解的分毫不错。风行地上,是观卦之象,其精义,在于先王省方、观民、设教,这是诗文之本,也是陛下编修《文选》的大义。我等臣民,见贤思齐,立德修身,以用宾于王,这才不负陛下的苦心。’”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那日以《易经》为题,长平侯的诗中便藏了一个观卦:‘耳畔半尘土’是‘陆’,‘挟’字以刀裁衣,加上‘别’字,是个‘捌’,‘珊瑚’‘削’得一双‘同’旁,与‘久’同栖,是个‘玖’字。‘掌上’‘黄鹄’相‘会’,‘兰渚’‘月影’‘不孤’,是个‘双’字。六八九皆作一双,正是个观卦。且其中初二五六皆动,以三四爻辞占,讲君子修身自省,得以辅佐天子,成就王业。这便是长平侯的志向了。观卦上巽下坤,观德顺教,姑娘便以‘地上之风’为吟咏之物,借用《瓠叶》《蓼萧》两篇拆解其意。虽然自谦‘不识’其意,可当时千百人中,也唯有这位姑娘才学过人,聪明过顶,猜出了长平侯的玄机。”

    得意的时候,落日也是朝阳,夜空也是白昼,数不清的灯光漂浮在视线里闪闪烁烁地跳舞,少女在此起彼伏的称许声中红了脸颊,青涩的眉眼在整齐的额发下弯成笑容的弧度——要深呼吸,不要太得意,不要太骄傲啊——少女用力地低下头,努力作出谦逊的模样——许许多多赞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进她的耳朵里。这该是她自出生以来人生最辉煌的时刻了,要从今以后回想起这一夜做梦也会笑出来,可千万不要被自己搞砸呀。

    叶侯是个五十岁的大伯,笑呵呵的,很是亲切:“这位姑娘方才说,自己姓柳,京城人氏,不知道是不是柳中书、柳太常的名门柳氏?”

    柳梦点点头,站在坐席前拜揖:“名门愧不敢当,在下正是中书一脉。”

    “家学渊源,难怪如此。看来令族中,又出了一位了不起的才女啊。”

    叶侯的称赞一锤定音。柳梦回到家中,仍然呆在自己的闺房中读书做梦,可是不胫而走的名声就像春风吹拂的柳絮,虽然隔着一道薄薄的院墙,风起时柔和细微的窸窣声仍然会飘到她的耳畔身侧,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春风里。自那一天起,她开始收到数不清的书信;走出家门会友时,不相识的人听到她的名姓,都会恍然大悟,油然显露出久闻大名的神色。她陶醉在这个温暖的春天里,繁花似锦,春雨如酥,在最美好的时节,度过了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

    “……此事传为一时之佳话,蝶与名遍京城,读书人中,无人不晓。——本官所说,与当日情景,可有一字相差?”

    柳梦忆及旧事,不禁心潮起伏,摇了摇头:“……难为大人记得。”

    “这便是了,”卫宁的茶盏轻轻地磕在桌上,一刹那敲碎她恍恍惚惚的梦影,“如今这个暗号,比起长平侯那时的诗谜,可要容易多了。倘若换在别人身上,这首诗不是有意而为,也未必说不过去。可你柳蝶与,口口声声说不解其意,任谁也不能相信。”

    “……不管你怎么说,我写的不是暗语,也没什么可以交代的。”

    卫宁见柳梦已经词穷理屈,无话可辩,这场审讯,也几乎要完美收场了:“你可知道,审案为何要拷讯嫌犯?因为心中有秘密的人,在酷刑面前,是藏不住秘密的——自然,这首诗的解法,如果你当真不懂,那么本官无论用什么刑罚,你也不可能编造出来。如果你心里分明知道——蝶与,这个英雄,你当不成的。”

    柳梦知道自己在劫难逃,满手冷汗,一颗心几乎要跳到喉咙口。一闭眼睛,石牢里那些犯人的惨状便历历在目。就算早已将生死看做了浮云,在鲜血淋漓、肢体不全的痛楚面前,也不得不心生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