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鼓沉沉,人声绝迹,两盏半明半昧的风灯在浙直总督府大牢的门前无声摇曳着,更添了几分微冥冷森之感。
几个狱卒早打上瞌睡,桌上的宵夜已无法抵御这将近丑时的浓重困意,但看到从门外走进来的上官时,他们还是赶紧屁股离凳,哈腰参拜起来。
陈虎子被单独关在一间,瘦削的身体正斜斜地歪着墙,稚脸上一对浓密睫毛被微光拉成了两片阴影。这一夜的折腾已教他形神俱疲,正眯着眼小憩,但听到几声有意的清咳时,还是强撑着支起了耳朵。
“招了吗?”
“回总兵大人,还没呢,进来时胡将军提审了一阵,没问出什么来,将军特地交代,这是最后一名奸细了,要留着性命。”
“一个孩子,没为难他?”
“哪能啊,这不好吃好喝的管着呢,可这小奸贼倔啊,一口也不肯吃,只喊着要见佥书大人的面,对咱胡大将军也不带客气的。”
“嗯……”俞大猷看似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如今六名奸细都齐了,明日一早,可以与南苑藏书楼里的那两位一同吃断头饭了。今晚,都好生看着。”
“遵命!”
陈虎子假寐着,全听在耳中,等到来人洒落的脚步离开后,牢房又恢复了那份属于幽夜的静谧,他慢慢睁开眼睛,发觉,似乎有什么不同了。
牢房里的门都很低矮,有一扇钻不出头的小窗,借着小窗木棂细缝中透进来的一点点月光,那一把坚硬的门锁在他的眼里泛着金属的光泽。陈虎子强撑起身体,慢慢挪将过去,手触到锁把那一刻,发现竟是虚挂着的,而这一瞬间,狱卒们身前的那一盏油灯也同时燃尽了,无人续点,全都趴在桌上沉沉地睡去了。黑暗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在悄然进行着,听来压抑而又亢奋……
翌日清晨。
王雪满盈盈走进时,南苑厨房里的两个厨子已忙活开了,小桌旁还坐着一个少女,正往自己的豆腐脑里悠悠添着红糖。
“姨娘奶奶来了,要不要来碗豆腐脑呀?红糖能抵御潮气,驱风散寒,对咱们女子好的。”绿衣少女弯着一对月牙眼问道。
“这……这是怎么说?!”一则对方众目睽睽称呼自己“姨娘奶奶”,教人羞赧不已,二则一向由自己执事的厨房突然间任他人听用了,自己却浑然不知,如此,王雪满的眼底眉梢显然生了一些怒气,声音也呐呐的,不比往日里柔枝嫩条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