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心炮弹接二连三落在冰面上,有的将冰面砸出一个大坑,有的直接穿入海水,有的则在冰面上弹跳,冰渣四溅乱飞。辽军猝不及防之下,数千人马一片混乱,人仰马翻,各部拼命朝岸上驰去,炮弹呼啸声,大喊救命声,战马嘶鸣声,大呼小叫声嘈杂一片。然而,无数人马的奔跑和实心炮弹不断的轰击,整个冰面下渐渐开始回响起的轰轰声,仿佛一只熟睡中的猛兽就要醒来,正从喉咙的深处发出声声低沉的吼叫,又仿佛从海水深处传来的阵阵闷雷。在这些沉闷的声音中,偶尔夹着一声脆响,那是冰层突然炸开裂缝。这些裂缝起初很微弱,却越来越多,越来越长,越长越快,渐渐地,“咔——”,“咔咔”,“咔咔咔咔——”的炸裂声此起彼伏,代替了沉闷的雷声,甚至在炮声轰鸣,人喧马嘶的冰面上也清晰得令人心悸。
“冰碎了——”“冰炸了——”“快跑啊——”
惊恐万状地奔跑更加剧了冰层的开裂,清脆的碎裂声越来越响,冰面上浮现出裂纹,刺骨的海水迅速涌上了冰面,随着海冰上人马重心的移动,更多的海水上涌,原本细小的裂纹渐渐变成了宽大的裂缝,好像张开的巨口,吞噬着来不及逃走的辽军人马。
萧塔赤望着海面上不断地闪光,那是夏国水师炮船在开火,他的脸因愤怒而变得扭曲起来。无数辽军步骑正拼命地往北退却。关南大营遭到汉军的偷袭,黑暗中也不知多少人马,慌乱的抵抗过后,所有辽军都开始向北逃去。黑暗的夜色的南山城,铁桶炮炮开火的亮光一闪一闪,无数沉重的炮弹远远抛射出去。通过城池东西两面向北逃窜的辽军死伤惨重。然而,汉军的残酷,早已在辽军心里投下来恐惧的阴影。辽军宁可冒着密集的炮火溃逃,也不愿再待在苏州关南当俘虏。南山城两边的道路狭窄,黑暗中上万人马挤在一起拼命拼命狂奔,人马自相践踏也有不不少。受惊吓的契丹骑兵拼命催马,不过短短数里之地,居然有不少战马失蹄倒毙。更有契丹骑兵绕过了南山城,继续绕开关北的辽军大营,向辽阳溃退而去。
一群辽国将领先后奔到萧塔赤身边,见此情形,都面面相觑。副都统郭保义满脸忧色。自从木盾巨炮被毁后,辽军连日猛攻南山城不下,以至死伤累累。夜战是兵家大忌,仓促应战又是一忌。汉军显然蓄谋已久,若是萧塔赤不忿被偷袭,强命大军攻打南山城,甚至强行通过正在被火炮轰击的地方反攻苏州关南的话,不知又要造成多少死伤?
关南大营燃烧得熊熊火光,即便隔着南山城也看的清清楚楚。萧塔赤沉默了良久,火光将他的脸映得忽明忽暗,终于缓缓道:“前军营接应关南的人马退回,各军严阵以待,戒备贼寇趁势袭取大营。”
郭保义和萧乙薛等几个将领暗暗松了口气。这般败局,众人也没什么好心情,各自下去督促众军,骑兵上马戒备,步军紧守营寨。萧塔赤又派了一支骑军前去收容溃散回关北的军卒,这一回,却没再提及军法责罚的事情。
“轰——”“轰轰——”
黑夜中无法准确瞄准,海面上的水师炮船上的炮手,都只把炮口大略朝着岸上,用最快的速度装弹开炮。即便如此,看着关南辽军不断逃回北面,李四海不断催促,“快,快快——”炮手们填好了弹药,便立即点火。炮声轰鸣中,有艘炮船的船身巨震了一下,没过多久,底舱的忽然发现海水不断从下面涌上来,船上立刻乱成一团。
“底舱漏水啦!”“船震坏啦!”
只看海水涌出的速度,只怕破损缝隙缝隙非小,无法封堵。当军官决定弃船后,水手们仿佛老鼠一样一个接一个钻上甲板,船只两侧飞快地把小艇放下去。就在其他四艘炮船的众目睽睽之下,被遗弃的海船缓缓没入冰水之中。这时,天色已经微明了。
“他奶奶的,”李四海气得猛锤刁斗栏杆,“军械司造的是什么破船!”
在还剩下的炮船的船板上,刚刚从水中爬起来的水手瑟瑟发抖。其中一人已冻得面目青白,嘴唇发紫,在寒风中披着条毯子浑身发颤。其他水手的目光都朝着岸上的战场,唯独他望着不远处汉军的座船,流露出复杂的目光,有几分灼热,又有几分痛苦。当他看到李四海在刁斗上的身影后,又微微拢了拢头上罩着的毯子。
陈康是瞒着所有人偷偷潜到辽东来的。当他听说辽军围攻苏州关南的消息后,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偏偏普通的军报之中,只提汉军帅府退守铁山,没分清铁山岛和铁山堡的称谓,陈康一直以为韩凝霜留在铁山堡中。他熟读兵书,对汉军和苏州的情形都了如指掌,以为韩凝霜困守铁山堡乃是自陷于绝地,便愈发担心起来。他身为藩王世子,不可擅离封地,于是他施展了些手段,留书一封,避开左右耳目离开了康国。
对朝廷来说,藩王世子为女子私出封地,简直是天方夜谭一般的奇闻。尤其是陈康以陈氏子弟成为康国王世子,乃是护国府、丞相府和大将军府一直极力促成的。包括护国府校尉康德明在内的康国贵族一直都有些心结。此事一旦闹开,整个河中都可能会不可开交。军情司得知后,立刻严密封锁了消息,对外只称康国世子病重需要在室内静养。军情司只暗暗通知了李四海,一见陈康立刻捉拿,将其押送回康国再作处置。这也是陈康能辗转南下的原因,甚至以皇室信使的身份搭上了水师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