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行德一低头,只见一双褐色的大眼睛朝上望来,不禁有一瞬间的失神。
“你在找寻这本书吗?”那双眼睛微微流露出一丝好奇。赵行德见封面上写着“帝国行政”,这一本乃是君士但丁七世所著,点头笑道:“多谢。”正要伸手去取,那本书却被收了回去。赵行德猝不及防,差点从梯子上跌下来。
“异邦人到我们的国家,都是为了黄金,白银,丝绸和皮毛,你为什么在研究我们的朝政?”大眼睛透出咄咄逼人的目光,她紧紧盯着赵行德,仿佛在审问奸细。
赵行德双手一摊,含混搪塞道:“我在寻找答案?”
“什么答案?”浓密的眉毛弯曲成两道弧形,更显得咄咄逼人。赵行德无可奈何,急中生智,缓缓道:“如何让古老的文明延续它的传统,不被蛮夷所践踏的答案。”不知是否他语调中带着些许唏嘘,引起了大眼睛的共鸣,目光也流露出一丝黯然,低声道:“异邦人,也许你要的答案不在这里。”一直举着书的纤手也无力地垂了下来。
“我们那里有句话,叫做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古老的文明或许有缺陷,但未必应该完全消失,被蛮夷的文明所取代。”赵行德淡淡道,“更不应该被一伙又一伙强盗闯入家门,杀人放火。”他伸出手道,“请问,能让我借阅一下这本书吗?”
那少女仿佛在沉思中被赵行德唤醒过来,将书交给他,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缓缓离去,她深褐色的发辫盘在脑后,柔和的阳光从天窗上洒在窈窕背影上。
赵行德目送白色的长裙消失在大门之外,叹了口气,低头一页页翻阅起那本君士但丁七世所著的《帝国行政》来,这位芦眉国的皇帝在位四十六年,对帝国的制度和典礼研究尤为热心,而他在位的时候,正是芦眉国势就要达到顶峰,也渐渐地显露出崩坏的前兆。
图书馆的珍藏是不允许带出的,赵行德自带了纸张,借用图书馆的鹅毛笔抄写。为了方便,他只记下重要的段落。边读边译,左手是芦眉文的原卷,右手是汉字行书。不知不觉,腹中饥渴,抬头看,红日西斜,圣索菲亚大教堂的十三个金顶折射出璀璨的光辉,这才起身回到军营。
踏入禁卫军营垒,立即看到三五个罗斯人站在院子里,指手画脚地大呼小叫,态度甚是嚣张,一群夏国军士将他们围在中间,群情激奋。“怎么回事?”赵行德扯着一脸忿忿不平的简骋问道。
简骋沉声道:“这几个人无事生非,上门来要较量箭术,和我们比射苹果。”“那就比呀!”赵行德脱口而出,“都欺负上门来了。”自从军来,他的脾气也见长,不像从前在太学时那般谦恭。旁边杜吹角却低声解答道:“这帮蛮子玩的是命,约定双方各出一人,将苹果顶在头上,让对方来射,两边轮换一箭一箭得来,逐步后退,不管是当靶子怕死先动弹的,还是先射不中的,就算输了,以后在芦眉城里,遇到对方,就得爬着走。”
“他奶奶的,丢了命也不能丢人。”简骋一提手中弓囊,也不和赵行德商量,高声道:“我来比,你们谁出战?”说完便大步走了上去,赵行德也没阻止,问道:“段校尉呢?”陈永奇答道:“段校尉跟芦眉国的大臣觐见皇帝去了,现在还未归。”赵行德点了点头,看来这伙罗斯人,是看准时机来寻衅的了。
站在场地中央的军士让开一条路,那三四个罗斯人中似是头目的一个,见夏国军士有人应战,咧嘴笑了笑,从手提的口袋里掏出一个苹果,示意简骋放在头顶,站到前面去作箭靶。简骋正待接过,赵行德却大声道:“慢!”扒开人群走到前面,沉声喝道:“谁先做靶子,你说了算么?不如来猜硬币,谁输了,谁先去作箭靶?”他将手心一摊,一枚芦眉的金币赫然出现在掌心,正面是皇帝的半身像,背面是圣贞女为皇帝加冕。
这罗斯人表面粗豪,内里却是狡诈,假若简骋径直去顶苹果,便赚夏国人一把,第一箭就要奔简骋的面门而去,看他动还是不动。见赵行德提议猜金币正反面,便知他有了防备,正在沉吟中,赵行德又吩咐了杜吹角一句,杜吹角去找了王童登,王童登带着三四十名刀盾手围在门口,这番场面,已不是意气之争,假若瓦良格人当真敢下毒手,赵行德便出这个头,将这三四人剁成肉酱。
罗斯人见状,便又反悔道:“又不知你箭术如何?让我去顶苹果,万一失手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