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领班一长串不带歇气,跟正宗贯口也不遑多让的介绍,食客们边听边拍,认真不已,俨然有了几分美食发布会的派头。赛饕餮仍保持着那副沉默矜持的模样,浑然事不关己的,反转刀身,以刀背重重击打在鱼片上。
宛如鼓点般疾迟顿挫,不过片刻功夫,鱼片成滑,闪闪银光。赛饕餮摸出两把银汤勺,左右左一抹,眨眼功夫,鱼滑被他抹成椭圆小球。那桌客人坐得离赛饕餮最近的,是一名扎马尾高鼻梁,长得有几分像洋人的女士,眼睛都花了,满眼崇拜,不禁双手合十胸前,赞叹道:“真的是太厉害了……师傅是怎么做到的?没有蛋清,没有面粉水……什么都没有,光凭着两个勺子,就让鱼滑成型上劲!”
紧挨着她身边坐着的头上扎头巾,留着小胡子的嘻哈男说:“哈哈,要是我们知道怎么做到的话,也不用坐在这儿吃了……直接开餐馆赚大钱得啦。”
嬉笑声中,赛饕餮不卑不亢,垂眸集中注意力在两个汤勺上。按着那一桌客人人头数,不多不少做了四个鱼肉球。他低声说:“这种鲮鱼看起来如普通鲮鱼,其实应叫做‘黄鲮’,不知来历,不知去处,只有绿水河一带的深山水塘里天生天养,在杜鹃花开的季节,它们成群集结在白裤山民村庄附近的九星湖里求偶产卵,方可抓捕……早在三十年前已是特供海外富豪食用的专属鱼类,这鱼抓捕回来之后只能喂豆蚕肉和黄豆粉……肉质既细嫩又充满胶质,不需要任何加料即能成鱼肉。”
食客们纷纷点头称是,简单地介绍过黄鲮的来历之后,铸铁锅里的七鲜汤也微微煮开了,冒出缕缕轻烟,鲜甜香味愈发浓郁,充斥餐厅。赛饕餮轻扭身子,抓住了铸铁锅的锅耳,锅离火,膀臂用力,铸铁锅内的七鲜汤仿佛灵蛇出洞,猛地从锅内泼了出去,在空中画出一道彩虹般的弧度,透过赛饕餮早就握在手中的筛子,过筛入壶。
看清楚七鲜汤落入的黑色陶壶,扎头巾嘻哈客人瞪圆了眼睛,讶然拔高声音:“天啊,这是出自景德黑陶大师米景云手制的品汤壶?!米大师的壶,调釉独到,窑变变幻万千,每一个壶都不一样,自不必说了。更兼孔眼致密,特别适合烹调,他老人家年纪大了,近年少有产出。专门用于盛汤的壶,据我所知只有一批,限量两百套……一出窑便即被来自全世界各地的厨师抢订一空。没想到,在这里能够见到其中一把?!”
听了那客人的说话,跟在赛饕餮旁边的领班眉头一扬,欢声道:“好!果然识货!正确来说……我们家不是拥有其中一把,而是其中连大带小七个的一套!米大师的这套品汤壶,专门为中餐的七种不同的汤保存来设计,煲汤、滚汤、炖汤、清汤、调汤、快汤、老火汤、浓缩汤。这一把调汤壶,壶底两层,可装发热包保持温热,壶口窄,壶身厚,能长时间保温,调汤装在其中,保持24小时的90度高温,足够烫熟黄鲮球。”
听闻领班这话,大家越发惊咋不已。
赛饕餮倒是眼观鼻,鼻观心,心静如水,把四个鱼滑小心放入调汤壶中,不盖壶盖,取而代之是一片青柠。柠檬汁似有若无地在切口处滚动,看来不需要多久,就会有柠檬汁滴落到壶里。
大家围着赛饕餮啧啧惊叹之际,同样地看着赛饕餮,且自己也拿出手机录像的林小麦摇了摇头:“那黄鲮是白裤山民视若珍宝了数百年的东西,还曾经送到过南明小朝廷里做过贡品,东西确是好东西,壶也确实是出自大师之手的专用壶,以上等工艺来仿出焖烧壶的功能来,比外面卖的行市物品要好很多。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赛饕餮也是做到极致了……其实就这么简单地以七鲜汤滚熟了鲮鱼球,就极为美味。覆上这片薄皮柠檬,却有些画蛇添足?”
很赞同地点点头,麦希明说:“柠檬的酸味,反而破坏了七鲜汤的鲜味,何况任由柠檬汁自然滴落,极容易控制不好分量,除了好看之外,我想不出他这么做的第二个理由……”
两个人的讨论,又被对面阵阵哗叫打断:“孔雀鲍!天啊,是真的孔雀九孔鲍!!”
低着头,凝神肃立,赛饕餮再次在餐车旁一抹,抽出一把长不过三寸,刃薄如纸的黑柄快刀,左手轻轻抓起冰桶内埋着的湛蓝外壳的鲍鱼,右手刀锋飞快插入,一旋一扭,鲍鱼壳应声而开,露出里面淡黄肥厚的鲜鲍肉。侧脸躲过那鲍鱼喷出的一串水珠,赛饕餮刀锋蝴蝶一样翻飞数来回,放下快刀,以指腹摁住了鲍鱼肉,轻轻一旋,被切开六层的鲍鱼肉如扑克牌般展开一道完美扇形。
顾不上擦去同样被鲍鱼喷了一脸的水珠,离他最近那高鼻子女人拼命拍手,大声叫好,眉飞色舞!“厉害了!这都什么刀工啊!!我压根儿什么都没看见,活生生一只鲍鱼就被切成片了!!”
给她递了张纸巾,坐在她对面的波波头女郎说:“丹妮,你注意点形象好不好。就算有孔雀鲍鱼吃也不用那么开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