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一直哑到了晚上。就在段青林以为她已绝了从军的心思时,她背着收好的包袱在他书房前一跪:“我若死在漠北人手里,就不投胎,做个孤魂野鬼,陪在将军身边。将军日后打仗时,我给你指路。”
正在房中写着折子的段青林不知是为她的坚持不懈所感,还是被她别出心裁的“化成鬼陪着他”的报仇方式震到,笔悬在空中半晌,既未落下去,又未开口。
怀璧知道他在屋中,见里面没有应声,挺得笔直的脖颈忽然一动,“砰砰砰”往面前的青石板上磕了三个响头,力如劈柴,不一会儿,额心便渗出一片血红。磕毕,不等里面应答,提起包袱,转身就走。
却在这时,身后霍然一阵风动,户枢吱呀作响,因开阖动作大,门扇摆了一个来回才停下来。
曳地长袍扫过青石板面,快速拾级而下,伴着一个咬牙的冷声:“回来!”
段青林拿无人认领的尸体重新为她造了一个身份。巧的是,那尸体也姓顾,叫顾小六。第二天她便成了被人沙包一样摔来打去的“北九七三一二”。
“还要杀漠北人?”段青林长身立于案边,五指张开,轻轻支在案上。他的手指边是一只铜盆,铜盆中散发出羊汤的浓香。
这几日在段青林府上伙食不错,每餐到点就食,牛羊肉俱全,还有南方运来的蔬果,让她北上一路饱经风霜的胃似忽然自冰窖被搬入了暖房。
今日却是打到刚刚才歇,午食就被人使坏打翻了,好容易捱到晚食,又被段青林不知有意无意挑着这个点叫到了帐中,只怕也得泡汤。
一碗饭饿死英雄汉,怀璧摸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望着段青林案上往外扑扑冒着热气的铜盆,小人之心不费吹灰之力被唤醒,怀疑段青林是故意在那汤边打转,好摧毁她的意志。
她吞了吞口水,咬住牙,恨恨应了一个字:“杀。”
饿极了时一碗热腾腾的羊汤,可以击倒她的尊严、击毁她的善良,但击不垮她对漠北人刺心刻骨的恨。
面前的少女微微仰着脸,本就瘦削的面颊看不到一点余肉,下巴连着脖颈亦绷的只剩下了皮,青筋微绽。却不见半分干瘦之人的惨态,反似饿了一冬的小兽,双目灼灼,四爪满蓄力量,仿佛随时能够奔射出去,逮住猎物。
竟瘦出了几分凌厉。
此时她似拿泥土重新塑了身,浑身上下已看不出一点女孩的样子。满头满面的土灰,土灰中还挂着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