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晨回到小院的时候,差不多正是以往每日从寂寥界中出来的时候,此时雪已停了,葡萄藤早已织就一张藤桌,上面摆着两个小菜,一碗米饭,饭菜还都冒着热气,想是刚做好不久,但是因为今天没有水果,所以旁边只有一把藤椅。
正在打理藤蔓的寂真人看了洛晨一眼,见他头发略显散乱,衣服湿了一大片,微微皱了皱眉,素手轻抬,灵力浮动。洛晨虽然离师父足有两丈远,但还是感觉到一阵冰凉的触感从鬓角滑过,同时周围泛起一阵暖融的感觉,让人周身一松,洛晨固然不惧寒冷,可这冰天雪地总不及温暖如春来得舒适。
片刻之后,暖意退去,洛晨被冷风一吹,登时回过神来,只见身上原本潮湿的衣服已然变得干爽柔软,连头发都变得蓬松起来。洛晨嘿嘿一笑,心中隐隐泛起一阵莫名之感,走到寂真人面前,恭敬说道:“多谢师父,方才弟子出门,和八岁师兄还有神笔师兄玩闹了一回,所以才弄湿了衣服,还请师父勿怪。”
寂真人瞥了洛晨一眼,嘴里轻轻地嗯了一声,这才说道:“你且先去吃饭,随后便将藤蔓浇灌了吧,后院的鸡鸭我已经喂过,你只去浇水便好。”
洛晨偷偷瞄了师父一眼,奈何寂真人平日里就是一副清冷的表情,此时看去和平时也没多大差别,根本看不出她是不是因为自己弄湿了衣服而生气。洛晨站在原地思量了半晌,左右无法,只得战战兢兢吃了几口饭,随后便拎起水桶,朝着村口跑去了。
寂真人在院中将葡萄藤修剪好,正要回屋,却只听见“叮”的一声,回头看去,只见院中藤桌玉瓶之上那根小小藤尖下,正有一滴夜光仙露倏然而落,掉进瓶中,在晶莹剔透的玉瓶里荡起一阵波纹。寂真人看着玉瓶里微微晃动的水面,嘴角泛起一丝微笑,素手一动,院子里的雪倏然聚合,在手掌之上汇成一个滚圆的雪球。
寂真人把雪球凑到面前,仔细端详,只觉这小小雪球亦有可爱之处,不由得运灵于目,但见雪片分六瓣,片片自晶莹,原是九天无根水,转成一缕薄冰,不似奔雷狂雨,不若天河颠倾,只如柳絮开过春风迎,一夜长梦初醒,江河湖海,崇山峻岭,皆如羽轻。
正思量间,寂真人忽听得小院门扉一阵响动,心下不由一惊,信手便把雪球给甩了出去。这边洛晨刚打好一桶水回来,才推开柴扉而入,只见一个白花花的球直奔面门,洛晨躲闪不及,鼻子一酸,脸上一凉,登时被这一个雪球结结实实地糊了一脸,也幸亏寂真人没用什么力道,否则这一雪球下去,洛晨非得被闷过去不可。
寂真人方才只想着把雪球甩脱,谁知信手一扔竟不偏不倚砸在洛晨脸上,身形一动就要上前,可还没迈步,就先看见洛晨站在院门口,满脸白雪,两只手兀自在半空胡乱挥舞,脚下拌蒜,好不滑稽。寂真人瞧着洛晨手舞足蹈的样子,一下子没绷住,竟是轻掩檀口,笑得腰都弯了下来,这一笑风姿绰约,清丽动人,只可惜洛晨双眼被雪糊住了,无缘得见。
过了片刻,洛晨才从方才那迎面一球中清醒过来,急忙放下水桶,伸手把脸上的雪抹干净。睁眼看时,只见自己的师父正安坐在北面藤椅上,淡淡地看着天空,好像方才的事情和她完全没关系一般,洛晨见状,心下纠结,但还是慢慢挪到南边的椅子上坐下,一面抹着脸上的雪水,一面小心翼翼地说道:
“师父,那个,我今天真不是要把衣服弄脏了来气您的,您看您现在打也打了……嘿嘿……就原谅弟子这一次呗?”
寂真人转过头来,看着洛晨脸上还没擦干净的雪水,眉头又是一皱,随后竟鬼使神差地站起身来,走到洛晨面前,抬起袖子,轻轻帮他把脸上的雪水擦拭干净。
“晚上照常修习静功,明日在寂寥界中修习观光之法,不可松懈。”
寂真人放下袖子,淡漠地扔下一句话,便自顾自离开小院,回到房舍中去了。洛晨呆坐在藤椅之上,方才师父虽然用的是袖子,可擦拭之间手指难免会触碰洛晨面颊。洛晨长这么大,这般肌肤之亲还是头一回,顿时六神无主,心猿意马,紫府又一次隐隐作痛,但这次的疼痛较之前却是轻了很多,以至于洛晨根本没有从方才的亲近之中回过神来。
不知过了多久,洛晨木讷地站起身来,一步一挪地走回房舍中,连后院的果蔬的都忘了浇灌。直到走回房间躺在床上,洛晨这才渐渐清醒过来,只觉得自己这么长时间修习静功全修到狗身上去了,师父不过是帮自己擦擦脸,自己就这般失态,哪里还是一个道门弟子应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