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车过路>历史穿越>豫西碑文旧事 > 四、 雾障山以耻为荣 东郊外路毁桥塌
    四、雾障山以耻为荣东郊外路毁桥塌

    今天是农历逢九,白马寺的钟声午时准时敲响,随着那洪亮而空灵的钟声,从寺院东边齐云塔的十三层密檐下面,扑棱棱飞起一大群鸽子,它们在寺院的上空飞翔着,像例行公事一样忽高忽低地盘旋着,杂乱无章的鸽哨声,在低沉而又浓重的黑云下嗡嗡作响,秋雨就要来了。

    在白马寺院对面不远处,有一排专门给来往香客们准备的饭店,这些饭店的门匾上,大都带有一个“斋”字、或与佛语有关,大一点的有清雅斋、大悟斋等,其建筑风格似同金、明时期,气象雄伟、注重细节,且不低于三层。小一点有佛心饺子、善心面等,诸如此类。附近民房周边也大都散布着许多小铺子,有卖家常便饭的,也有卖玉佛及香火纸钱的。

    憨大彪一行四人从劳工营里出来,军师猫脸建议路过白马寺进去上注高香,感谢佛祖保佑让他们脱离苦海,也求得今后事事如意。走到素雅斋门口,从里面传出阵阵香味,憨大彪止住脚步拍着肚子说,行了,行了,到这里有个意思就行了。这两个月老子天天啃黑驴球似的窝头,瓷面疙瘩把肠子都吊成细柳树条子了,吃饱喝足了再说!说完径直就朝里走,猫脸抬头看了一下店门上的招牌,拉了下憨大彪,结果没有拉住,吕六福和路延迟对视了一下也跟了进去。憨大彪也不上楼,在挂着几十种菜名的木牌下面,就近拉了一张桌子坐下,敲着桌面催着上菜,跑堂哈着腰给四位上完茶,刚要问点什么?憨大彪等不及了,“这喝水能喝饱肚子!先来一盘蒜泥猪头肉,再来一份红烧大肠头。剩下的——”他用整个手掌指着菜谱牌子,“啥贵来啥,啥时候说不要了再说。”跑堂的为难地指了指门口招牌说:“这位爷,小店是素雅斋,您要得真的是……难……”憨大彪脸色一黑,“去把你家掌柜叫出来,今天我要的菜他要是弄不来,我就把他给砍砍,剁剁上到这桌子上。”

    掌柜五十来岁,白白胖胖的面颊上有几颗浅黄色麻子,一说话直打结巴,他看着眼前晃动的两顶日军尖头帽,还有这两位衣冠不整、冷眉横对他的“二球货”,知道今天来的人不是善主,像念生意经一样对在座的说,感谢各位长官屈驾光临,本店虽然以素为主,但不能让诸位有丝毫不如意之遗憾,当尽全力伺服,满足各位客官不同的口福……

    “停!”憨大彪吼了一声,不耐烦地说:“球不大毛不少,你只说上菜、还是不上菜?”

    “上、上!马上就上。”掌柜脸上浅黄色的麻子跳了几下,拱着手说:“不过这烹饪火候得有个过程,敬请各位稍候片刻。俗话说,好菜不怕晚,兄弟存了两罐子老洛阳的隋唐宫坊老酒,今日有幸遇见各位重见天日,兄弟我先奉上送清素凉盘八个,慢慢品尝着,大菜随后就来。”猫脸担心掌柜没有或者不敢上荤菜,就紧了他一句:“掌柜不会是素菜荤做糊弄咱哥们吧?”掌柜为表诚意,把一只手竖在鼻子前念念有词:“佛祖在上,小的不敢诓言,佛曰,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况且,四位能有如此口福也是客官们的造化。”

    掌柜来到后房,在箱子底摸索了半天才摸出一块银元,在两个手心里换来换去,又用力握了几下才递给跑堂,吩咐道:“快去平乐镇,看有啥东西,不管贵贱快点多买些回来,遇上这几个孽障咱们得罪不起。”

    憨大彪原本不姓憨而是姓韩,他自家姑父韩玉瑶与镇嵩军的憨玉琨八竿子打不着,因字音相同,外人一直认为他们是亲兄弟,又因憨玉琨在吴佩孚大帅和绿林中名气大,也就将错就错,把“韩”改姓为憨。憨玉瑶前些年打着抗日救国的旗号,拉了上千人的队伍后,下山投了旧识孙殿英,斜出正入的、堂而皇之地当了国军团长,把一面临水三面绝壁的老巢雾障山,让侄子憨大彪看守,也为以后若有不测留个退路。憨大彪与他姑父不同,憨玉瑶的土匪生涯是“兔子不吃窝边草”,憨大彪不管那么多,“窝边有草何必满山跑”,韩玉瑶抢劫时大多不欺负穷人,憨大彪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能拾到篮子里的都是菜,不惜杀人放火。

    那一年,当他知道他的压寨夫人把尤添妮卖给人贩子后,恶狠地骂道:“你这个不下仔的老母狗,想断老子的后啊!”抓起一把大刀就把夫人给开了“瓢”,之前尤添妮曾告诉他,自己可能有喜了,闻见油腥味就想吐,再加上这个月到了日子,身上却干干净净的。憨大彪这次下山就是为了绑个大夫来验真假,没有想到……

    自打憨大彪知道了吕六福有可能是他憨家的后人,就经常琢磨着怎么把这些既不光彩,又不想为人知,还得让吕六福相信的这张纸捅破,今天就是个机会。憨大彪狼吞虎咽地吃了一阵子,连连打了几个饱嗝,用手擦了一把满是油污的鼻子和下巴,把两只茶碗里的茶甩手泼到地上,在里面倒满酒,两手各执一只用力一碰,一只放在自己的唇边,一只递给吕六福说:“来!陪老子喝一杯!”这是一句双关语,吕六福马上听出其中的含意,他没有接,反而用手把酒挡在了自己的面前,他知道现在不是揭盖子的时候,日本人之所以给他这个侦缉队长,完全是在乎吕长更那几千人的装卸行,憨大彪自己现在还趴在墙头上,不知道摔下来是死是活,这时候把关系挑明了还不是时候,再说自己现在也是场面上的人,跟土匪绞上这种事丢面子。

    吕六福把酒移向路延迟,对他说:“要谢就谢我二姐夫,若不是二姐夫出面,谁的老子也不行。”憨大彪一怔,自我解嘲地嘿嘿笑了两声,“对对,应该、应该。”路延迟接过酒碗又放下,“我不会喝酒。”他看了眼吕六福,“咱们还是说点正事吧。”又对憨大彪说:“大当家今后有什么打算?”憨大彪不假思索地说:“回我的雾障山,当我的土皇帝!”憨大彪在雾障山有一二百号人,分守在大营的前后左右。从官道岔路到雾障山最多也就是五六里地,到了山口只有一条小路,两边悬崖峭壁,山顶有一祖师庙,庙后有一条直通黄河岸边的捷径,此捷径能下不能上,属一夫当关万夫莫过之险隘,下面的黄河湿地开阔泥泞,非冬天结冰不可以在河上过人,平常既不能行船也不能泅渡。多年来憨大彪仗着这得天独厚的地势,谁也奈何不了他。

    路延迟鄙视地对憨大彪说:“去那干啥?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憨大彪自豪地说:“这个你就不懂了,那是个山神爷没有我允许也上不去的宝地,我的家当全都在那里,三辈子也吃喝不完。”憨大彪突然“哎哟”了一声,猫脸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憨大彪看了猫脸一眼,自觉说漏了嘴,想把话再拾起来,舌头在嘴里转了好半天,也没有找到再拾起来的理由。猫脸明白路延迟和吕六福的意思,装模作样地干咳了两声说:“没福人长在深山背后,有福人活在城镇码头,如果真的有个好去处,容我和大当家商量一下,明天一早给二位回话,不知……”猫脸抬头看着憨大彪,等他发话。憨大彪又喝了口酒,“行行,明天再说。”吕六福打了个哈欠向后堂里面喊了声:“掌柜记账啊,下次一并算。”掌柜没有出来,远远的应着:“不记,不记。下次来我还请客。”

    不知道是碰巧还是有意,麻秆营长突然走了进来,一只脚刚踏上楼梯,就被人像老鹰抓小鸡一样给提溜了下来,憨大彪挥舞着拳头,嘴里的酒气、臭气、牙帮子上的污秽气喷了他一脸。“你小子欺负老子还没有欺负够,又跑到这里当跟屁虫,看我不捶死你这个小鳖孙!”猫脸赶忙拦住。麻秆屁股朝外,双手连连作揖,“兄弟得罪,兄弟得罪,错入了庙门。”边说边急急退了出去。

    麻秆确实是走错了地方,刚才有人给他捎信说,一个姓戎的朋友在白马寺对面的大悟斋三楼,请他便饭有要事相告,而且再三说最好是他一个人去,在他认识的人中只有戎鹞子一个,他猜想,一定是八路军过河的事让日本人知道了,出了什么关乎性命的麻缠事?便慌慌张张赶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