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裴夫人好心错报高颧骨瞒天昧地
吴掌柜一面在满是油腻污渍的围裙上拼命地擦手,一面点头哈腰把几个日本兵往楼上雅间里让。日本兵已经上了楼梯,扭头发现了两个“花姑娘”,于是又停下来,互相对着咕哝了几句,淫邪地看着姑娘们,哈哈大笑了一阵子,比画着说他们也要在下面厅里。吴掌柜为难地看着吕六福,吕六福起身向日本兵躹了个
伊躬,转脸对桌上的人说,起来,起来,都给我起来给皇军让座!日本兵们也不讲究,坐下来就吃,一个鼻子和上腭骨成一条线的日本兵,抓起已喝干了的空酒壶晃了晃,用壶底在桌子上磕着嚷道“酒的干活,快快地!”吴掌柜刚要伸手,酒壶被黑褂子接了过去“吴掌柜您只管掌勺,这跑腿的事我来。”吴掌柜感谢地向他欠了欠身子,又无可奈何地回头看了看更是绝望无助的父女三人,长长叹了口气,这真是屋漏偏遭连阴雨,行船又遇打头风。
黑褂子把砒霜倒进酒壶,加满酒,按着壶盖子用力摇了几下,却没有马上送出去,放下酒壶用湿布擦着,心里咚咚直跳,吕六福可也在那张桌子上,给日本人倒了酒也得给他倒,如果侦缉队的那帮子人再过来向日本人敬酒,这窟窿可就戳了大!黑褂子本想把酒倒掉,吴掌柜过来催他快点,他只好硬着头皮重新把酒壶端起来。听天由命吧,黑褂子自己安慰自己,孙木庵说的是“不管是谁”,当然也包括吕六福,再一个,如果将来自己真的成了这里的主人,吕六福也不会少来敲诈。走到门帘前,差点和进来的吴掌柜撞了个满怀,黑褂子脑子霍地一下转了个弯,把酒壶递给吴掌柜,“你送出去吧,我这会儿小肚子憋得难受,尿急。”
吕六福没有坐下,他接过吴老板手中的酒壶,转着圈给每一位日本兵斟满了酒,才回到自己的座位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用双手把酒杯举进头顶,像烧香拜佛一样,口中念念有词,为了大日本帝国的勇士们来到咱东都洛阳,也为了能和日本兄弟们能相识在一起喝酒,干杯!身边的酒糟鼻子一把夺过吕六福手中的酒杯“你的开路、开路的干活!”把吕六福赶出了座席。大厅里除了那几个日本兵,所有人心里都在咒骂这几个不识抬举的东洋龟孙儿,脸上却木无表情。
吕六福热脸贴了冷屁股自感没趣,但很快就摆脱了窘态,他招呼着弟兄们又重新坐下,“来来来,咱们喝咱们的,把那两个小美人叫过来给咱爷们陪酒……”一转脸发现唱曲的人没了。原来是吴老板趁着日本人夺吕六福杯子的时候,偷偷示意评弹父女溜出了大厅,从后院的小门逃走了。吕六福勃然大怒,一脚踢翻椅子,让人把吴老板带上来问罪。此时的日本兵们也发现“花姑娘”们不见了,也踢翻了椅子围过来,嘴里也不知叫唤的是什么,好像要向吕六福问罪。酒糟鼻子满嘴的酸臭和烈酒味搅在一起,大张着公猪一样又黄又黑的獠牙,吼叫时把没有嚼完的混合物喷了吕六福一脸,突然他停止了吼叫,口吐白沫,七窍出血倒在地上,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接连倒下。整个大厅空气的顿时凝固,少顷,有人歇斯底里的大喊,这菜里有毒!这恐怖的声音立刻传染给第一个人,顿时响起一片惊天动地的呕吐声,人们不约而同地用手指往嗓子眼里狠命的捅,恨不得把整个肚子都翻出来抖抖干净,哕的污物秽气令人窒息。黑褂子也在用手往嘴巴里抠,学着别人的样子干呕,心里在偷偷乐着、做着别人根本想不到的美梦。
最先从癔症中迷糊过来的是吕六福,他停止了翻肠倒肚,他没有喝日本人桌子上的那壶酒,他擦着一脸的冷汗暗自庆幸。吕六福自己扶起一把椅子,敲着桌子对众人大声地说:“好了,好了,别他妈的自己吓自己了,吴掌柜想毒死的是日本人,与咱们没球关系!”有些人听了信,开始擦脸上的“一塌糊涂”,有些不信,仍然继续着。时运祥看着几个日本兵的尸体,胆怯地对吕六福说,日本人死了,吴掌柜跑了,咱们还活着,偷萝卜逮住拔橛的,日本人不会饶了咱们,我看还是……吕六福的小聪明从来不用到正事上,这会儿他却上了“道”,摇了摇头说:“不能走,走了反而说不清。”吕六福小小的三眼眨巴一阵子,把时运祥和黄孬蛋招呼到楼梯下,沉着嗓子、咬着牙说:“这事不管咋弄也得糊弄过,日本人死了,咱也得死几个才能过了这个坎,要不然大家都得完蛋。”时运祥听了,嘴角和眼皮像被人拽来弹去似的,上上下下乱跳个不停。黄孬蛋“喀嚓”把枪上了膛,“你说让谁死,我来办。”吕六福把黄孬蛋拿枪的手按下,瞟了一眼日本人桌子上的酒壶,“今天要不是这几个日本人当了咱们的替死鬼,说不定这会儿咱们几个弟兄都已经见阎王爷了,不是咱们的人都得死!”
最先被灌下毒酒的是西花楼里的几个伙计,第三个是黑褂子,他挣扎着,急着想对吕六福说些什么,黄孬蛋已经扭断了他的脖子,黑褂子伸腿后眼睛不闭。高颧骨感到不妙,但并没有慌张,她把散开的发髻拧了拧盘起来,在地上没有找到她那根纯银坠有绿玉环的簪子,就随手拾起一根筷子插上,然后展了展前襟,拍了拍身上的灰,给吕六福跪下,磕了三个头说:“我愿意为少爷去死,临死前我有话对少爷说,要不然你一辈子都不知道在你身世的天大秘密!”吕六福开始以为这个秃了毛的巧嘴八哥是为了活命,胡乱编了根救命的稻草绳,后来想到父亲吕长更,还有三舅裴子明对他的鄙视,以及这酒壶里的“蹊跷”……便又犹豫了。吕六福半信半疑地问高颧骨:“你都知道点啥?”高颧骨说:“我啥都知道!”吕六福咬牙切齿地威胁她,“你要是敢有半句瞎话,我就把你裹布泼油点了天灯!”
时运祥心惊肉跳地凑过来说,咱们死的人是不是有点少?吕六福给了他一巴掌,“怎么说话哪!你是猪脑子!大街上的人都死光了?弄几个过来换上咱们弟兄们的衣服,不是啥都有了!亏你还走南闯北的啥都干过。”
吕六福把这里的现场布置完毕,又亲自跑到龟尾那里汇报说,是隋唐淮扬楼吴老板下的毒,害死了大日本皇军和他侦缉队的几个弟兄,自己也差一点为皇军玉碎,还装模作样地挤出了几滴泪,龟尾也和梅邪一样,狠狠赏了他几个嘴巴子。此事过后,最高兴的还是孙木庵,他所想要的第三座酒楼业已到手,而且一切做的是“严丝合缝”。
吕六福的侦缉队在三阳公馆的西边,这是一所前省府大员的官邸,三进三出的院落,地下室、马厩、仓储间等,一应俱全。院子中间有一个硕大的水坑,原来是口水井,日本人飞机丢炸弹,正好落入井口,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虽然院子里部分房屋被战争毁的少门缺窗,就总体上还算完整。
后半夜,吕六福把高颧骨单独带到地下室,屋里两盏昏暗的马灯像鬼火一样忽闪着,几只饿鼠吱吱叫着,在散发着恶臭、沾着黑色血迹的刑具上蹿来爬去。吕六福让高颧骨背对墙站着,拿起匕首往桌子上狠狠一掷,匕首晃动着闪着寒光对高颧骨发出无言的警告。高颧骨手指抖动着开始解开、用青色布条敹成的上衣盘扣,手上的冷汗让她的手指显得笨拙。吕六福突然呵呵地笑了起来“你这个老妖婆,枯皱的像个晒干的丝瓜条子,你少来恶心我!”高颧骨不理他,继续地解……
高颧骨八岁被家里人卖到妓院,十二岁被嫖客“**”后,这个小小的雏妓几乎天天都被蹂躏的死去活来,逃一次被打一次,三天起不了床还得照常接客。时间长了她也就破罐子破摔了。老鸨见她“爬了窝”,长得又有些姿色,说话灵巧活顺,就把她带到身边当个跑腿支应。高颧骨本以为四十来岁的人了,跟着先前的老板在怡香院再混上几年,老了去个安稳处就算了,没有想到日本人炮弹把她“崩”到了这里。
高颧骨露出了锁骨下的一半胸,下面的扣子不管她怎么撕拽也解不开,索性把衣服从塌落的肩头上拉下来,扯去贴身的蓝肚兜兜对吕六福说,把灯拿过来看看,这都是为你受的罪,说着开始抽泣。在马灯抖动的光线下,高颧骨凸凹不平的胸上,像被人撒了把黑豆,散落、粘贴在上面,下垂的**上有一只没有了**。吕六福不解而惊愕地看着高颧骨,“你这是……啥意思?”高颧骨愤愤地说:“啥意思?这事除了我还有两个人知道,你娘裴夫人和憨大彪!”吕六福更加不解,“我娘?憨大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