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中有这么两朵奇葩,我和她。我,就是我。她,名叫娟子。
我敢指天发誓,娟子从没令我怦然心动过,但我们确曾有过一段刻骨铭心。我们的交往简直一场春梦,开局梦一般迷幻,煞尾梦一般迷离,梦醒时分让我真正品透了“人生如梦,世事无常”。
这场春梦始于大学报到的最后那天,傍晚。因为填报高考志愿缺少高人指点,很不幸,我被调剂了。接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几乎疯掉了。为什么是这所烂学校?为什么偏偏是这所烂学校?我的分数完全可以读所不错的本科呀!老天真是不公,我感到委屈和不满,决计复读再战,但我的复读计划最终还是给自己否定了,因为我家在农村,我家很贫困,我要争取早一年读大学,早一年挣工资,早一年为家庭脱贫致富做贡献。那可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啊,那年代,中师中专毕业都是包分配、享受国家干部待遇的。也就是说,我这个农村出身的土鳖读的哪怕是史上最烂最烂烂到不能再烂的大学都可以一步登天草鸡变凤凰永永远远跟农村说拜拜。
所以,入学报到的最后时刻,我在哥哥的监督护送下赶到学校了。你没看错,是监督护送,不是监护。来到班主任办公桌前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室内有些昏暗,白净高挑的班主任见我到了,高兴地站起来,拍着我的肩膀:“你一来就齐了。”班主任这话我明白,我是最后报到的那个学生。但是,班主任未必明白我为什么最后时候才来报道。
哦,有必要交代一句,白净高挑的班主任是个爷们,纯爷们。我取出录取通知书就要交给他的时候,在一旁整理图书的披肩发美女走过来。“你总算来了。”她说。我转身将通知书毕恭毕敬地交给美女,美女没接我的通知书,而是略略大方地伸出手来握我的手。我有点惶恐,她就笑起来,主动做了自我介绍,我才知道她不是老师而是我未来的同班同学。这一来,我就更尴尬了。但披肩发美女既不惶恐也不尴尬,热情地把我送到宿舍,又忙着帮我整理床铺。
披肩发美女就是娟子。有必要澄清一下,误认娟子是老师绝对不是因为看着她老,而是首先因为是在办公室,第二因为看到披肩发美女我立刻产生了慌乱,第三因为她戴着眼镜很端庄的样子,第四因为当时光线确实有点暗。
娟子就是这样成为我进入大学后认识的第一位同学的,而且是一位异性同学。人们总是对人生中的第一次或第一个怀有一份特殊的情怀,我当然不会例外。娟子成了我认识的第一位异性同学,认识当天还帮我铺了床叠了被,所以第二天早上见到娟子就自然产生了莫名的亲切感。下午开班会,班主任宣布组建班委会、团支部,我和娟子的名字同时出现在了团支部成员名单之中,我是团支部书记,她是宣传委员。对此,我一点都不惊诧,我是全班录取分数最高的那个,我不做团支部书记简直没有天理。既是同班同学,又成了团支部的战友,到了第三日再见娟子我已经不只感觉亲切而且有了想要亲近的冲动了。
但我不敢亲近娟子,因为在她面前我稍微地有点自卑,特别得知我们是同县老乡后就更其自卑了。得知娟子是老乡是在认识她的第四天,也就是开学后的第三天。星期天,下午。我召集开了个团支委会,我是团支部书记,第一个作自我介绍,刚刚报出山门,娟子就哇了一声:“咱们是老乡啊!”所以,在娟子跟前我就更其自卑了。
在娟子跟前我不能不自卑。我们虽是老乡,但我家在农村,她家在县城。我祖宗八辈都是农民,他爸是军转干部。我家住的是不起眼的草房子,她家住的是无人不知的将军楼。一句话,我跟娟子没得比,更没资格跟她相提并论。我是个土得掉渣的土鳖、坐井观天的癞蛤蟆,她是个高高在上高不可攀可望而不可即的白天鹅。
但跟娟子相比我也不是每样都落下风。比入班分数,我第一,她第二;比职务,我团支书,她宣传委员。这两点我都略占上风。所以,我也不是总是自卑,有时反倒产生一丝似有还无的自尊。遗憾这似有还无的自尊仅仅两周后就给蒸发成了空气。
两周后是中秋节,班里要开中秋联欢会。这是团支部组织策划的活动,我是团支部一把,自然掌握着较大话语权。班级联欢会,规模不大,一个主持人足够,但我坚持上两个。没有人拗得过我,最后决定上两个。其实,上一个还是两个主持人本没什么对错,也无法判断对错。问题是我自作主张决定上两个主持人后,在主持人人选问题上犯错误了。
有句话怎么说?长得丑不是你的错,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对了。在主持人人选问题上我就犯了这样的错误。两个主持人,一个是娟子,另一个是我。我说犯错误不是说我们丑得如何吓人,娟子虽不如花似玉但也是个超有气质的美人胚子,我尽管不高不帅但也自信能对得起观众。也就是说,我犯的错不在这里。
那又错在哪里了呢?前面说跟娟子相比我就是个土鳖、癞蛤蟆,这不是长娟子志气灭自己威风,也不是妄自菲薄自己作践自己。事实证明,我说自己土得掉渣绝对没有作践自己,因为联欢会开始不到十分钟我就发现我不是土得掉渣而是连渣都没得掉。
下边,就要说到我的不对了。我强行把自己推到了主持人的位置上,只是觉得做主持人好玩,并不知道自己是有这个能力。也就是说我根本就不了解自己,不知道自己能否胜任主持任务。
联欢会开始,我和娟子走上前台。娟子来了个开场白,下边轮到我了。但我却怎么也开不了口,拿着话筒只嘻嘻嘻嘻地傻笑,笑了还笑,仍然开不了口。我土鳖出身,从来没经历过这等场面,往前台一站,突然发现许多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看,一脑壳脑浆登时就都气化了,准备好的所有台词也给忘得一字不剩。于是就出现笑场了。但那时我并不知道这就是笑场,更不知道如何解决笑场。嘘声随即响起,我狼狈至极。好在娟子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把我的台词接着说了,算是帮我解了围,不然我还真下不来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