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哀,你睡了吗?”

    原无哀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将双足重新放回到大地上,他的语调仍如往常般温柔而平静:“我已经醒了。”

    狄桐迫不及待地从那张狭长的板凳上转过身来,眼睛瞪得比屋内熄灭的豆灯更明亮,在月光下幽幽地放着光,让人想起山上那窝才出生不久的小狼崽。这让原无哀突然有点后悔理会狄桐了,那群小狼崽总爱黏在人的脚边跑来跑去,叫许多师弟师妹耽误功课,他恐怕也要步上后尘了。

    “无哀,你说二少爷知不知道他妻子的事,要是知道,又为什么要留下来?”

    原无哀平平淡淡地回应道:“大概是知道的吧,否则怎么会留下来呢,分明已经口不能言,身不能行,并无任何怨恨,却为了另一个人的执念留在这个世界上,甚至是留在他们的定情信物上,想来只剩下牵挂二字。”

    “可是沈姑娘却以为是自己的咒术成功了。”狄桐低声说着,寂静无声的黑夜里只有偶尔吹拂过的风围绕着他们,时光轻轻慢慢地流淌着,将月光一点一点地挪移着,照亮了他半边寂寥的脸,“所以她看见二少爷消失时才那么惊慌。”

    原无哀看向黑暗之中,远处的夜色苍茫,如一只巨兽般伺机待发,漫不经心道:“我还以为你很生气沈姑娘骗了你。”

    “我当然是很生气!”狄桐的气焰只涨了片刻,很快就颓丧下来,“我只是到现在还不能相信,不能相信我们只是被利用了,怎么会这样呢?”

    原无哀想了想,缓缓道:“我当初随师叔拜访过一次棋老,棋老与师叔对弈时曾说过一句话,身在局中时,任何棋子都有可能成为棋手,任何棋手也都有可能沦为棋子。我当时还不太明白,后来师叔被请出山与缥缈主人一战,我慢慢懂了些,值得今天才完全明白。”

    “明白什么?”狄桐无精打采地问他。

    原无哀轻声道:“我们总将凡人当成弱者,他们也总向我们祈求平安康健,期望我们能做到许多他们无法做到的事,有些我们能做到,有些我们也只能说一句节哀。可是沈姑娘不是这样的人,我们如今生气,是因为她利用我们,是因为她并不是我们所以为孱弱无辜的可怜人,可是我们仍是帮了她,不是吗?”

    狄桐一时语塞,他半晌才干巴巴地开口道:“无哀,你的意思是……”

    “我什么意思都没有。”原无哀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我们虽然修仙,但到底不是仙,想来师叔什么都不说,必然是希望我们自己找到自己的路。倒是缥缈主人竟会好心指点我们,这让我感到有些匪夷所思。”

    狄桐沉思片刻,他对这位缥缈主人说不上什么感情,当初那场决斗说来也已经是很长久的事了,当年他还没有拜入剑阁门下,只是知道有这件事而已,对缥缈主人的认知大多来自同门与师长,觉得是个狂傲又强大的坏人。

    可是如今相处下来,又与传言全然不符,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