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支书和陆向北就在洛怀川身侧站着,然,苏大志仿若没看到二人似的,不给洛怀川说话的时间,拽住其左臂,意图把人立时立刻带走。“放开我四哥。”陆向北神色晦暗不明,冷凝向苏大志:“我再说一遍,把你的手拿开,不然,我不介意帮帮你。”上前一步,陆向北逼视着苏大志,见对方迟迟不收手,目中厉色一闪而过,上手在对方腕部轻轻一捏,瞬间,苏大志松开洛怀川的胳膊,面部表情因为吃痛显得有些扭曲。“四哥,看来四嫂这是真不想和你过日子了。”洛支书沉着脸,没做声。“离,我这就去和她办手续。”洛怀川强忍着满心情绪,深吸口气,缓慢吐出一句。“爸,你随四哥去吧手续办了,这边的事有我。”陆向北看向洛支书:“办手续时将该掰扯的掰扯清楚,免得事后有人胡搅蛮缠打扰我四哥过清静日子。”洛支书点点头:“有爸在,你放心。”陆向北轻“嗯”一声,拍拍洛怀川的肩膀,以示安慰:“四哥,两夫妻过日子要的是顺心,既然过不到一块,那就放手,省得成日受气影响寿数。”
“四哥知道。”洛怀川回了句,与洛支书跟在苏大志身后渐行走远。而之所以大清早就堵洛怀川去和苏小红办离婚手续,确实是苏大志担心夜长梦多,他要切断苏小红的后路,让苏小红不得不听他的,和县供销社那位副主任相亲,嫁给对方,完成他进县城工作的梦想。
陆向北目送洛支书和洛怀川的身影走远后,提步走厂子大门,他先是从一工人同志口中打听到工会负责人是哪位,又打听了下工会地址,继而径直前往厂工会办公区域。别看这个厂规模不是特别搭,且属于镇办企业,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像工会这样为工人权益做主的部门还是有的。由于这会子正是早晨上班时间,陆向北自然没有跑空,他一到工会就找到负责人,将洛怀川进厂至今曾有过两次转正机会,却最终没能得到转正一事说出,同时有把前后两次转正机会的受益者道出,言语礼貌,态度诚恳,希望工会负责同志能把事情调查清楚,还给洛怀川一个公道。
“小同志,能告诉大妈你是洛怀川什么人吗?”工会负责人是位五十岁左右的妇女,看起来是个很和蔼可亲的一个人,对于陆向北所言,这位负责人,好吧,妇女姓曲,是工会主任,之前洛怀川接连两次有获得转正机会这件事,曲主任是清楚的,因为工会就是为维护工人利益,为工人做主的地方,而厂里有转正名额时,会通过工会的同志走访各车间,调查备选转正名额中的临时工在车间的工作情况,只有达到一定的要求,才有可能得到转正的名额。手底下的人办的事,递交上来的转正人员名单,曲主任自然一清二楚,但她想不明白的是,好好的转正机会,有人却不要,谦让给其他工友。这个人不是旁人,正是洛怀川。可是不解归不解,曲主任有自己的事要忙,加之消息是从人事科那边传到工会这边的,加之人事科那边已经把转正手续办好,这就让曲主任即便心有疑惑,却没有去追究由工会这边递上去的转正名单为何生变。现在陆向北突然找到厂工会,将洛怀川明明有过两次转正机会,结果两次都被他人顶替说出,要的不过是一个解释。曲主任面带笑容,招呼陆向北坐到椅上,状似不经意地打量着面前这白净俊俏的少年郎。“对不起,我忘记做自我介绍了。”陆向北神色歉然,不疾不徐说:“我叫洛怀民,是洛怀川的五弟,之所以今日来贵厂直接找到曲主任这,是我家里人昨晚才从我四哥嘴里听说有关他转正之事,至于我四个为何没亲自过来找您,很抱歉,他被贵厂名叫苏大志的男同志堵在厂门口,传话说他妹妹在等着我四哥去办离婚手续。”
曲主任脸色微变:“离婚?洛怀川同志要和苏小红同志离婚?”对于厂里员工的个人资料,曲主任在这地儿工作多年,基本上掌握得清清楚楚,她眉头紧皱,不等陆向北做声,浅声问:“知道是什么原因吗?”陆向北摇头,转瞬又点头:“具体什么原因我不知道,不过,离婚是我四嫂提出来的,这也是我四哥昨个下午回村里在我们一家人面前说的,本来我家里人觉得这不过是夫妻间闹别扭,回头两口子该怎么过日子依旧会怎么过日子,熟料,今早我四哥上班到厂门口,苏大志就在那等着,一看到我四哥,便说他妹妹等着我四哥办离婚手续,丝毫不给我四哥说话的时间,拉着人就走。”
“小同志你暂且在这坐会,我给人事科拨通电话,把你说的情况了解下再给你回复。”曲主任说着,拿起桌上的座机话筒,在即将拨号时,续说:“洛怀川同志在我们厂工作这几年一直工作出色,且连续三年被评为先进模范,接连两次的转正名额里确实有他,是我们工会根据工人同志上班期间方方面面的考核,敲定出的转正人员名单,随后,名单经工会递交厂领导签字,再交由人事科给厂里的临时工办转正手续,这么说,我不是在推卸责任,是洛怀川同志前后两次将自己的转正机会谦让给旁人,在我们厂各部门办公室传得几乎人人知道,就我个人而言,听说这件事后,对洛怀川同志的做法挺不理解,但话又说回来,事情既然落到洛怀川同志本人身上,那就是私事,不是他人理解不理解就能做出改变的。”陆向北没有做声,心里却极其不悦,如果做领导的能够多关注工人一些,会接连出现这样的岔子?
试想想,只要知道临时工和正式工的区别在哪,有哪个会蠢到接连把自己的转正机会“谦让”给别人?从陆向北面无表情的脸上似是猜到其心中所想,曲主任不自在地讪笑了下,拨通人事科的电话,她很直接,三言两语就将事情说清楚,并问人事科科长:“白科长,洛怀川同志前后两次主动将转正的机会谦让给别的工友,这事你们人事科那边可有找洛怀川同志当面落实?”须臾后,曲主任脸色极其不好地挂断电话,抬眼看向陆向北说:“洛怀川同志转正一事是我们工作中的疏忽,你放心,等我们这边把事情完全调查清楚,必给洛怀川同志一个交代。”事情的根结出在人事科,虽说只是一个小疏忽,可这小疏导致一个兢兢业业在岗位上工作的好同志接连两次失去转正机会,反倒让两个表现一般的人转正成为正式工,领着正式工的工资和福利,这往小的说,是人事科该担负的责任,但人事科归属厂子,是厂里的部门之一,那么,人事科出现的疏忽,无疑也是他们这个厂的疏忽。
打个比方,洛怀川同志的事,就相当于硝烟弥漫的战场上,一个英勇杀敌的战士立下的军功,事后却被他人凭借关系冒领,这于那位浴血奋战的战士来说,何其不公?曲主任这边挂断电话,人事科那边和苏大志有点私交,帮苏大志把属于洛怀川的转正机会挪到苏大志妻子和小舅子头上的副科长,这会儿是狠不得立马掐死苏大志。奈何他在顶头上司白科长注视下,拨电话到苏大志上班的车间,被告知人今个请假不在,一时间,这位副科长额上冷汗弥补,像做错事的小学生那样,低垂着头站在顶头上司面前说:“科长,苏大志今个请假没在厂里……”半晌没听到顶头上司做声,副科长袁宏杰战战兢兢又说:“科长,我是真没想到苏大志他在骗我,就……就帮着他把事给办了,科长,我有错,我实在不该不把事情查证清楚,便……”人事科科长姓白,名白长青,身形高大,国字脸,不到五十,是个很严肃的人,他凝视着副科长袁宏杰,沉声说:“现在说这些有用?就因为你的疏忽,让该转正的同志没能转正,让方方面面不达标的人转成正式工,如今那位被你坑了你的工人同志把事情捅出来,你觉得该如何给人交代?”
“苏大志夫妻和他小舅子道德败坏,这样的人绝对不能继续留在厂里,另外,立马给洛怀川同志转正,并且勒令牛菊香牛家宝姐弟将转成正式工多领的工资交回财务部,补发洛怀川同志本该转成正式工该拿到的工资差额。”袁副科长低声说着,闻言,白科长静默须臾,启口:“你这会倒是脑子清醒得很。”苏大志是个油混子,和这位有私交,不要以为他不清楚。疏忽?或许有疏忽的成分在,但更多的怕是私交作祟,才没有找洛怀川同志把情况落实清楚,就睁只眼闭只眼帮苏大志把事给办了,这种人,德不配位,不该留在人事科继续办公。袁副科长不知,好吧,或许他心里明白,经此一事,人事科多半已无他立足之地。“事情是因你而出,那就由你来解决,务必要洛怀川同志和他的家人感到满意。”白科长留下这句话,转身回了他自个的办公室。袁副科长听到脚步声走远,紧绷的心弦方缓缓放松下来,他抹了把额头上密布的冷汗,跌坐到身后的椅上,接着右手握拳,重重地砸向桌面,他恨极着了苏大志那种小人的道,恨极自己心性不稳,被人捧两句,就忘记身上的责任,恨极自己的优越感,看到有人主动帮家里做事,就忘记自己姓甚名谁,如此种种,终致使他在工作上疏忽,做错事,从此断了晋升的机会。
“苏大志!”神色冷然,袁副科长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他定要苏大志那个油混子好看!
按理说离婚是苏小红主动提出的,办手续应该不费什么时间,然,苏小红一个萝卜想要八头切,既不同意调节,坚持离婚,还拒绝抚养孩子,不打算给抚养费,甚至要求洛怀川净身出户,对此,洛怀川自然不同意。净身出户,他拿什么养儿子?至于抚养费,洛怀川表示他可以不要,但苏小红也别想儿子日后给她养老,另外,探视权一月一次,多的没有,且不许不打招呼,就私自将孩子带离男方的视线范围,不料,苏小红竟然选择放弃探视权,这无形中令洛怀川倍感失望,他是真没想到苏小红能做得这么绝。儿子是她十月怀胎生的,明明在今日以前都很疼儿子,却在强烈要求和他离婚时要和儿子切断一切联系。心中又是气闷又是愤怒,在民政局工作人员费力调解下,苏小红做出“让步”,同意平分夫妻财产。洛怀川是知道两人结婚至今有多少积蓄,因此,在苏小红点头平分夫妻间共同财产后,毫不犹豫签字和对方办完离婚手续。
说是毫不犹豫,这是事实,毕竟在场任何一个人都能看出,苏小红要离婚的心有多坚决,在这种情况下,洛怀川就算有心挽回他们的婚姻,回应他的只会是白费工夫。婚姻关系接触,最高兴的非苏大志莫属,他一刻不停,着苏母回家,他则带着苏小红前往厂里一小领导家,这位小领导是在厂后勤部门工作的,昨个下午苏大志在苏母助攻下,瞒着苏父一做通苏小红的工作,就前去那位发愁给自家表兄找个合适对象的小领导家,抑制住满心激动,苏大志把苏小红塑造成一个善良朴素却在婚姻中处处受气的小媳妇形象,同时一个劲地黑洛怀川,黑洛家一大家子,总之,苏小红的婚姻很不幸福,令家中父母心疼不已,担心闺女长此以往下去会想不开,经家里人开解,他妹子想通了,决定离婚,希望能有一个全新的生活。那位小领导在厂里有见过苏小红,觉得人还行,禁不住略作思索,同意牵个线,介绍他表兄和苏小红认识。作为想要从苏小红身上获益的人,苏大志性子急,他可不想到嘴边的鸭子飞了,于是,眼珠子一转,三两句话说动那位小领导立时拨电话和其表兄沟通。儿女顽劣,家务没人操持,县供销社副主任卢方一接到表弟的电话,没多做考虑,就答应翌日一早来镇上相看。
基于此,帮苏大志牵线的那位小领导索性请假半日,在家等着表兄到来,好和苏大志的妹妹苏小红相看,如果看对眼,按苏大志的意思,当日就去把证领了,省得洛怀川和洛家人觉得他妹子离了婚没人要,看他妹子的笑话,对于苏打着的这番说辞,那位小领导只是笑笑,没有多言。保媒拉纤这种事小领导是真心不愿意干,但表兄把话递到他这,一再拜托他帮帮忙,在乡下找个能看得过眼的帮其操持家务连带着照看一双儿女,原本以那位表兄的条件,想找个女人过日子不难,但问题是表兄膝下的一双儿女实在不好管教,说两兄妹是小恶魔都不为过。年幼失母,又先后没了爷奶,心疼俩孩子,做父亲的不免多宠儿女一些,哪成想没把握好一个度,把一双儿女宠得无法无天,万事以他们兄妹为中心,受不得一丝半点委屈。这不,后妈进门,兄妹俩别说给后妈好脸,那是动辄便没事找事,意欲将人赶走。屡屡计划不成功,反倒得知后妈进门没多久就怀上孩子,进一步又看到向来疼爱他们的父亲很关心后妈和后妈肚子里的孩子,兄妹俩心里有气,忍了又忍,在后妈怀孕差不多五个多月的时候,趁其不备,妹妹出手,从背后推倒后妈,使得后妈流产,差点一尸两命。事情是在家发生的,但一个院里住着好几户人家,很快,那件事在院里传得沸沸扬扬,甚至传到街坊耳中,传到供销社不少同志耳中,为女儿的名声考虑,以女方离婚,私了,获赔一大笔钱票把事情“掩耳盗铃”式的抹平。从家人口中知晓表兄第二段婚姻为何结束的全过程,和苏大志认识的这位后勤部门小领导自然不愿帮其表兄的忙,保媒拉纤,何况小领导本人压根就不喜给人保媒拉纤,奈何其表兄近期被家务,被一双儿女弄得心烦气躁,影响到正常处理工作,方不得不联系他,求他帮帮忙。在乡下找?话是这么说的,小领导却清楚,他那位表兄的要求可没这么低,可不想真要个农村妇女做伴儿,目的是让他在厂里或者在镇上帮着瞅个各方面条件看得过眼的,免得婚后两人走在一起,对方太土太粗俗引来这样那样的闲话。
为何不继续在县城找?很简单,县城就那么点大,他表兄的宝贝闺女对二婚妻子做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哪个在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除非不想要自己的小命,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去给人做后妈。可真这样的话,和旧社会伺候人的老妈子有何区别?清楚自家的情况,找他这个表弟帮忙,不过是退而求其次罢了!小领导三十来岁,中等个,微胖,姓刘,名勇,这会儿看着他表兄卢方和苏大志的妹妹苏红坐在一块有说有笑,禁不住一阵心虚。
看对眼了,两人看对眼了,刘勇是真不知道他这次保媒拉纤对还是不对,好吧,不是他主动保媒拉纤的,是苏大志找他牵线,今日男女双方在他家见面,他看得出来,他表兄和苏大志的妹妹一对上眼便中意对方。唉!罢了,既然人家男女双方已然郎有情妾有意,那他还是不要再多嘴为好。毕竟卢方是他表兄,再说,他这位表兄长得人模人样,又注重个人形象,本人也没什么不良嗜好,兴许……兴许苏大志的妹妹嫁给他表兄能够婚姻美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