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铮摸了摸鼻子,今晚易然已经莫名骂了他两次,这可当真是无妄之灾。他思忖片刻,试探道:“你今日去见了谁?”
说完这话,他突然想起下午小厨房送来的甲鱼汤,若说谁好这一口,他的老师必得算上一位。他皱眉:“你去见老师了?”
易然瞧了他半晌,眼眶红了一红,一滴泪自眼角淌下。她重复:“傅铮,你混蛋。”
在姚府中,姚恒之同她说,杜兴出事前沈娘确实找过他,说有东西留给他,就埋在寒月寺外的那颗歪脖老松树下。他起先以为是什么金银财物,并未去寻,如今听易然讲完,决定明日便去一遭寒月寺,看看究竟有没有昔年的那封信。
依姚恒之所言,若沈娘留下的是要紧之物,那封信多半在其中,这点易然不必过于忧心。乍闻此事,易然且惊且喜,立即便要谢过姚恒之。孰料姚恒之搀了她一把,捋着胡子叹了口气,目光望向邈远天际。
他说,此事的关键不在于此,而在于圣上的态度。当今圣上颇为自负,即便将这信递上去,他也未必会承认昔年犯下的错误。因此,容家的昭雪未必能平反,而傅铮仍处于险境之中。
末了,他瞧了易然半晌,叹道,你是个很好的姑娘,与傅铮在一起其实很是般配,但若到了那一步,最好的选择是两人中保全一个,想必傅铮心中也是如是作想。
她问姚恒之,此事当真至此绝境,无路可退了吗?姚恒之摇了摇头,并非无路可退,只是前途虚无缥缈。
有了这份证据,容家总有一日会平反昭雪,但一定不是在圣上在位之时。而傅铮能否等到那时,无人知晓。
那时,容家或许会被世人歌颂满门忠烈,但正如傅铮所言,虚名无益,若容家血脉都绝了,这场迟来的昭雪又有何用?
其实此时此刻,她倒宁愿傅铮能自私些,不再理会此间事务,与她一同离开京师,此后海阔凭鱼跃。可她也知道,自傅铮参加科举之日起,便下定了为生民立命的决心,哪怕代价是牺牲自己的生命。
醉意上头,意识昏昏沉沉,她抬起手臂环住傅铮的脖颈,委屈道:“你说让我给你烧一纸放夫书,另觅良人,剩下的债等来世再还,我算了算,那就得欠上好多银子的。”
她偏头思忖片刻:“就按百分之五的年利率来算,倘若过去百年,应该是…”
傅铮听得颇有些糊涂,刚想劝她先别算了,便见怀中之人摇摇晃晃站起来,靠着书案,抽出张纸来,在上头列了个有些奇怪的式子,看起来仿佛在解一道算术题。
易然的眼眶红通通的,提笔蘸饱了墨,开始解十万乘以一点零五的一百次方。徒手计算这式子是个颇为浩大的工程,她仿佛在同什么较劲,偏偏要算出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