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四年八月,玄宗册杨玉环为贵妃,元宵至,设百官宴,由圣人亲自宣读诏书,撤长安宵禁,制灯树、点灯轮、键灯楼,放夜期间,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宫宴宴罢,圣人偕贵妃微服省亲,与民同乐。

    长安街坊之间处处灯火辉映,杂耍艺人举鱼龙舞,耳边传来乐呼声喧,一派太平风流景象。自从接到宫内圣人亲至的消息以来,杨府忙得不可开交,光是早间还未开宴之时,便已多次派遣下人整理门前已红绸金绢作成的悬灯数盏。

    然而就在晚宴结束的一个时辰前,原本立在府门前等待接驾的杨大人却在听闻下人附耳传来的一则消息后脸色惊变,带着已经穿上隆重官服的一家老小闭门不出了。

    杨清樽掀开车帘,气急之下不顾失态直接探出头去,对着传递消息的线人问道:

    “什么叫进不去了?家仆横死重宝失窃?杨大人他真是老糊涂了,为了这次的贵妃省亲敲锣打鼓地准备了这么些天,结果在这节骨眼上府上失了窃还见了血?”

    “大人当心隔墙有耳,殿下那边说了,李相与剑南节度使不睦,这次章仇兼琼派遣前往长安进贡的人正是贵妃的族兄杨国忠,此次行动多有变故,恐是李相那边的人所为”

    杨清樽听罢收回原本扒在车窗上的手,重新坐回车厢里,抖开扇面遮住自己半张脸,掩饰尴尬般咳了两声,接着说道:

    “可如今连杨府的门都进不去,殿下既然要与章仇先生合作,必定得先见到剑南派来的使者,可是我自杨县尉进京时便递了拜帖,至今也无回信。圣上不愿见殿下结交朝臣,若是再递,恐被李相之党弹劾。”

    线人是东宫派给杨清樽的训练有素的死士,对于任务之外的事情不置一词,只是低眉敛目地等着车上人发号施令。杨清樽叹了一口气,合上车帘,对着车外的线人摆摆手道:

    “你退下吧,先在暗处盯着,没我的指示发生什么都不必出来,既然原本安插的身份因变暴亡,那便我亲自上门去见他。元宵佳节,虽说是不速之客,想必杨伯父留客人讨一杯酒的肚量还是有的”

    ***

    车子驶开巷末,融入佳节的人群之间缓慢朝着杨府方向前进着,坊间已然下起了新雪,簌簌雪粒子从夜幕坠下,有的扑进坊间行人点起的灯火里,有的化开在朱门高户门前所挂的红灯笼面上洇湿深红的一小处,有的藏进庸庸碌碌的凡人发间被街角摊贩的烟火气熏落成水汽用汗巾揩去。

    杨清樽弯腰下车,小仆跟着凑上前来替他取来披风披上,连带着将车厢里落下的暖炉塞到他手里。杨清樽哭笑不得:

    “母亲怎么把你教成这样,说了不用这么紧着我,风雪要大起来了,你回车上看着马吧,我自己去拜门”

    小仆是河中杨氏旁系的家生子,自小养在主家,与公子一道长大,相比旁人亲近许多,杨清樽对下又是个好性子的,小仆听了杨清樽的话甚至还埋怨起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