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抄手退开几步,折身进屋里拿了条压着牡丹的薄毯和腰枕来。红雨接过给冯春生盖好,跪在一旁添茶。
很快柏云间便来了,儒生的打扮,头戴方巾,衣袍有着浆洗过多后的毛边泛白。他行过礼,垂手立在一旁。目不斜视,神色自若。
太子道:“柏先生请坐,与本王对弈一局。”
柏云间口中称是,施施然落坐,等待太子落子。然而太子却取了一罐黑子,他眸子微动,也不多言,执白先行。
“本王多闻先生足智,未曾长谈,深以为憾矣。”太子两指夹了片黑子,随意地放在通碧色的棋盘之上,悠悠道:“今日早朝遇见皇叔,几年未见,两鬓如雪,言辞炼达通透,性温和煦,与本王记忆中大不相同,却不知何故。”
柏云间抬眸看了看面前的太子殿下,日光将他照得隐隐似有微芒,双眸曜黑透着坚毅沉稳,远有着与他年龄不符的睿智之姿。他回道:“草民听闻南方有子以梧桐之实养枭,而翼其凤鸣焉。”
冯春生无肉不欢,正啃着卤味吃得带劲,闻言噗噗笑起来。
太子蹙眉,面露不喜,呵斥道:“成何体统?”
冯春生不以为意,她一身男装,也不怕人看了这副贪吃鬼的模样笑话自己,大咧咧回道:“是枭也,生而殊性,不可易也,食何与焉?”
柏云间难掩目中惊诧,微微张口,自觉失礼,慌忙闭上。太子瞳孔微缩,默了默,没有说话。
一时间院中静地可闻风传叶隙的沙沙声,铜漏七彩沙漏得不疾不徐,冯春生吃得饱了,歪头酣睡。这才多少时日,她瞧着,似乎心宽体胖又见长肉了。两颊鼓鼓如包子,眉目细长如远山,鼻头有肉,一点朱唇,她算不得倾城之姿,却偏生得明媚,顾盼生辉。
太子总觉冯春生不简单,绝不是平日里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傻样子。不羁豁达并不容易,很多妥协与通透非历经困苦与春秋不能得。可常常转念一想,冯春生长自枯木山,师承赵北秋,学业荒于嬉,自己几乎看着她长大,何来的困顿与醍醐灌顶?
可能,她总是凑巧应对得当,恰中了其中精妙罢了。
一盘棋下至尾声,却是白子负于黑子半目。呵,太子在心里轻笑了两声,这个柏云间,书生的清高之骨难折,碍于身份地位不敢赢,却也不肯输,这半目在他眼中,便是君臣之度。
也是有趣。